“西南的局势很复杂,咱们干涉不了,但却能提前在江南做出部署,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本藩这次让你南下回台州的同时,宁波这边也会立即派人安定招抚,浙东必须立刻安定下来。
东西两边是遥相呼应的,无论西南如何了。咱们这边拖住了清军的主力,那边就能活得久一些,而西南活得久了,咱们这边清廷就没法用尽全力。这便是全局,清廷不敢冒险孤注一掷。”
“藩主当初在南澳起兵的时候,随从不过数十人,能从海外孤悬的两岛,走到当前的二省之地,靠的就是洞察全局的眼光,藩主看得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更远,更多。”冯澄世又开始了回忆往昔,他可就是那几十人之中的一个,还是少数几个如今还活着的。
“末将谨遵藩主教诲,一定把台州府迅速整顿好。”马信当即表忠心道。
“好,马将军,事不宜迟,你立刻下去整顿兵马,调令行辕的参谋部马上就会送去给你。”郑成功说罢,然后又扭头看着冯澄世道:“亨臣,走,和本藩一起去见一见李率泰,看看他现在舍不舍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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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宁波府城的旧布政使司署衙大院内,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值守,每一个进出的人,包括张煌言在内,都需要查验腰牌,并搜查全身,已经有两个工商司派来协助的官员因为手脚不干净,直接在院子里被砍了脑袋。
而这个数百年来,进进出出,同时也清点了无数钱粮的大院里面,此时摆满了大大小小,全都贴满了封条的箱子,里面全都是此战大胜之后,从县库府库里面缴获的金银,还有清廷宁波府各级官吏家中查抄来的脏产。
宁波府在此时可是富甲天下的贸易重镇,膏腴之地,杭州是明郑从江南走私的通道,宁波自然也从中分了一杯羹,而那些清廷官员们,绿营军将领们,大部分都得了不少好处。正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否则,事情可不会那么好办!
张煌言两眼充满了血丝,一对黑眼圈更是明显得不行,他看着眼前成色不一的银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因为人手不足,他也亲自参与了鉴别和称量,此时早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喜悦。钱太多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此前军队都只是暂时控制了那些府库和官员的府邸,没有进去查抄,虽然已经来了三天,但张煌言是从昨天才开始抽出空来,组织起人手进行清点工作的。
而一天一夜下来,他们几十人把各类缴获完成了简单分类之后,也不过是清点了三十多万两白银,他估计剩下的那些,还有至少六十万两,好在黄金不算多,已经清点完了。但剩下的那些珠宝,还要进一步分类,这是个苦活。
但是一想到宁波已经收复,他离家十年,终于回来了。张煌言心中便又是一阵激动,正是这股劲,支撑了他两天两夜没合眼。他知道,还有很多人,也等着要回家呢!
眼前的这些银子,还有另外几个大仓库里面堆积如山的粮草,军备,以及清廷官员,将领们的家产,恐怕已经足够打造一支上万兵马的强军了。
现在明郑的财政非常吃紧,他是很清楚的,海贸的收入已经不足以覆盖扩军所需,各地的税负也已经提高到了不能轻易超过的阈值,但是要想增大北伐江南,克复南京的胜算,明郑的兵力还得扩一倍,还需要更多的钱。
张煌言虽然只负责浙东,但是全局也是他时时刻刻在思考的问题。甚至不只是财政的事情,军事上的行动,他也一直十分关心,只不过因为官职问题,没办法了解太多。
又核对完了一笔新账之后,张煌言的手已经微微发抖,好像心口还有点发虚,他轻轻抚了抚,又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想去躺一躺,张泰兴忽然拿着一沓填好的账目从外面进来,要和他上报缴获的棉布和绸缎。
张煌言微微叹了口气,抓起一旁的茶杯,咕噜几口喝完里面已经冰凉的茶水之后,又听起了这个下属的汇报。现在人手太紧张,就是宣传司的众人,也都被抓来算帐清点缴获和脏产了。
“大人,棉布和绸缎已经点了个大概,加起来足足值三十五万两银子,不过参谋部那边刚刚传来命令,棉布咱们直接转给工坊,用来给大军造棉甲和冬衣,绸缎则是咱们自己处置,不过最好还是卖给四老爷,他那里价格高一些。”
张煌言一面翻看张泰兴交给他的账目,一面点头,这些棉布和绸缎清点起来也不简单,不过因为数量不算多,而且不好藏,可以临时征用一些原本店里的人协助,所以进展要快很多。
张泰兴看张煌言在看账目,没有问题问他,紧接着又道:“那些珠宝咱们宣传司的人也认不全,不敢随便乱动,大人你看是不是换一下,工商司那些人去点,我们宣传司的人去看粮草和其他物资。”
“嗯。”张煌言快速翻看了一下,张泰兴办事,他是放心的,所以只是看了其中关键的几个数字,并没有逐条严查。这些事情可以稍后再交给其他人去做。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武库的军备,那是军队在负责,他们人多,那些枪炮基本上已经点完了,听说单单是大炮,都缴获了几十门,只是质量差了些,特别是那些火枪,不堪一用。”
“城中大多是绿营军,他们的装备和咱们大军的,自然不能相比,那些刀枪棍棒,还有火绳枪,甚至是三眼铳,都不合用,就是火药,配方不对,也只能是给咱们造造雷弹,不能给火枪火炮用。”张泰兴的宣传司和军队的关系更加密切,他在这方面的消息要比张煌言灵通得多。
“不过,那几千副铠甲,还是有用的,很多尸体上拔下来的锁子甲,工匠修补过后,也能继续用。李率泰原本应该是打算守住宁波府城几个月,甚至是一年的,几个仓库里面的硝磺,铁料堆积如山,正好给咱们的工匠打造兵甲用。”
张煌言听罢,心中一阵盘算,几个仓库堆积如山,那恐怕得有十几万斤,甚至更多,特别是铁料,本来就笨重。看来还可以在宁波府城里面办几个工坊,就地生产大军所需的军备弹药。
想到这里,张煌言忽然觉得堵在心中的那口气都松了,这些也都是银子,都是可以用来打鞑子的,果然有钱有粮,什么问题都不算问题。
正想着这些,外面忽然有人进来通报:“大人,外面有个孙员外求见,说是您的表哥。”
“我的表哥?”张煌言眉头一皱,他的几个远亲表哥,两天前都已经见过了啊,另外一个早就死了,他哪里还有表哥?
“大人,恐怕这又是您素不相识的亲戚呢!”张泰兴嘿嘿笑道,这几天他也多了好几个自己不认识的老熟人,还有张名振的所谓好友亲戚,全都是排着队来认亲的。
“哈哈哈。”张煌言听了,忽然大笑着起身,这恐怕又是他不认识,但对方却认识他,还和他很熟的亲戚。“走,出去看看!”
没一会,张煌言和张泰兴便来到了官署外,看到一个衣着富贵的商贾,两人十分熟练,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那人看到两个气宇轩昂的官员出来,也激动万分,立马上前鞠了一躬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