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罩分开空气和柱状玻璃皿。
机械已经连通,梦魇中的痛苦一点点从神经末梢开始蔓延。
时逾白合上眼。
似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肺部的空气好像也被一寸寸挤压,痛楚将要碾碎跳动的心脏。
世界好像都静谧了下来。
意识混沌。
似乎在下雨,他耳边听到有人说话。
“人人都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我,但人人都想成为我。”
“领主不会放过我们的。”
……
……
空气一下子灌入肺里,视线慢慢清明起来。
那是芬尼索的夜。
他摘下护目镜的时候,忽然发觉卧室里有人。
“老师?”
时逾白有点不太确定。
木架的白玉兰舒展在黑夜,像柔软的云。
毕国方回过头,手里却是一颗尚且带着血迹的眼珠子。
圆滚滚的。
但毕国方却不害怕,他像是捧着美味的食物。
慢慢地咀嚼着,感受着每一寸眼睛软组织的爆开。
看到最得意的学生,毕国方手指顿了下。
他嘴边沾满了血,却极其缓慢地,牵起个笑。
十分惊悚的画面。
……
……
“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去天堂吗?”
阴天下的海面,颜色深深。
少女的半条手臂垂在栏杆外,将身体重心靠在外边。
海风吹乱了她的发,面部的线条不甚清晰。
时逾白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明烛。
不是阿烛,更不是他的未婚妻。
像早几年前的旧照片,泛黄的书页由人一页页翻开。
“我是唯物主义者。”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世界上没有天堂。”
“我不管。没有天堂,那世界就是恶魔横行。”
明烛的眼睛里盈满了难过。
她远比现在的身形要纤瘦好多倍,几近风一吹就能吹散。
“我想托天堂的神复制我的记忆。”
明烛道,她望着很远的远方:“我不想忘记你。”
十八岁的少女不愿忘记她的爱人。
但天神也说不可能。
极其罕见的病症降临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造物主的玩笑。
可当她记忆一天天回溯,日渐模糊。
所有人才发觉事情严重起来。
“我已经获得九·二三的入职申请了。”
少年时逾白揉了揉她的头:“等我回来,给你治病。”
明烛只是咬着唇,不说话。
再后来就是现在。
尖锐的忙音仿佛要刺穿耳膜。
Covi的声音不断地在重复错误。
玻璃罩外的人手忙脚乱弄着控制面板。
有了最高权限名录,阿烛完全有肆意妄为的权利。
他在一片朦胧中睁眼。
光明驱散黑暗。
罩门下降,她急切地跑过来,甚至还打了几个趔趄。
她扑进他的怀里,眼泪要烫出一个洞。
“你是不是发疯?”
阿烛哑着嗓子,双眸通红。
时逾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中有阴霾后的初霁。
他弯下脊背,吻了吻她唇角。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阿烛不说话。
俨然脸色不好:“为了恢复记忆,就发疯地把自己丢进玻璃罩里吗?”
“没事了。”
时逾白抱着他的月亮,笨拙地安慰她:“一切都好了。”
我想起来了。
我们曾许诺——
倘若迷失长夜,一定铭记信仰。
假若末世降临,世界尽头,一定不背弃。
是他遗忘了那么久。
让迟来的月亮受了那么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