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昨日的商议已是在准备着,9家资深的公候之家和他联合成立日月商行,便已是上了船,此时也由不得他们退了。他也相信勋贵家的底蕴,支持一段时间毫无问题。
而除此之外,便有些让人头疼了。
其实此类情况,一直是古往今来皆有的难题,且能用的手段并不多。
无非是打击不法商贩涨价牟利,抓捕些谣言惑众者之外,但一时也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真正的问题。
当然,若强行镇压,也不是不能,可张鹤龄知道,这般粗暴的手段。且朝堂里的一些曾经可能是潜规则的默契,更是成了限制的规矩。
按理来说,物价飞涨,朝廷应该拿出官仓物资来平抑粮价,同时重点再对不法商贩进行打击才对。物资平抑,定然是最为得力的措施,可以迅速的平息恐慌情绪,保证秩序稳定。
然而,张鹤龄知道,暂时是不可能了。
或许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不能。
且张鹤龄猜测,相反他们可能不但不放,反而会决定严格控制国库官仓的进出。
张鹤龄其实理解,此等情况非是那些掌权大臣们老糊涂,或是心存阴私勾当,而是鉴于目前的情形所做出的出于稳定目的的选择。
他们心里都明白,京城的稳定和生活物资的安全很重要,但官仓国库的储备更是重中之重。
军队、各部衙署,以及庶务理事衙门,都要看着这些储备,上述这些部门的稳定需要保障,比起普通百姓的恐慌,此点无疑更为重要。
张鹤龄那日查抄了海运仓,后续也了解了其他各仓,故此,他了解到了平常人不曾了解的事。
先不考虑现状如何形成,事实上便是,京城的物资存储其实并不多。
便以米粮来说,一般而言,对于京城这样的大明都城,粮食安全无疑是头等大事。全城军民超过百万,加上几十万头骡马牲畜,每日的消耗那是个天文数字。
京城的粮食主要是靠漕运从南方产粮区和其他粮食丰产地区调运。以去年为例,漕运到京城的粮食达到了近五百万石之多。要知道,大明粮米税额总量也不过三千余万石。由此可知京城的储备及消耗在整个大明所占份额之巨大。
寻常年份,进入冬季之后,大运河北段的海河封冻之后,漕运便基本断绝了。此时除了依靠存粮之外,便只能靠着小批量的其他陆路途径补给。
众所周知,路上运输的成本极大,速度慢且运量小,大明的道路也并不那么让人乐观,故此是一种耗时耗力且耗资源的方式。
但在冬季,水路不通的情形下,这是唯一能够保证京城粮食安全,稍微抵消库存粮食减少速度的一种办法。
可此番接连雪情影响之下,这些辅助的手段,已断了大半,而又一场大雪降临之后,张鹤龄完全可以想到,水陆两条通道将全部断绝。
便是那些挖空心思想以灾情契机谋一番暴利的商贾,此时也几乎再也毫无办法了。自然而然,只要明眼人便能看出,物资局势紧张已成必然之势。
再加上,这一场雪骤降,以及后续还不知会不会再有的担忧,形成恐慌已在所难免了。
一路上,张鹤龄目睹着京中的一切,心情越加沉重。直到朝阳门外,勋贵子弟们陆续集合,各自纷纷介绍了自家的准备之后,张鹤龄的心里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大方面的事,他暂时也无能为力,只能将赈灾这一块的影响,尽量减小吧。
朝阳门外,张鹤龄和各家勋贵子弟,又说了一番话后,便准备各自忙去。
他们听了张鹤龄的分析之后,也极为郑重,纷纷表示,要亲自盯着,将已商议好和准备了的事务落到实处去。
可未等他们分开,执行工程现场秩序维护的老营军兵们却突然跑来向他们禀报。
原来,在城外更远一些的地方,又聚来了一大批灾民百姓,见着此处有窝棚,又有粥米,他们顿时不走了,苦求着也给他们分上一口。
起初只有几十几百,官兵们和日月商行的人看着可怜,便也予了,且商行的人请示了何俅之后,便准备将这些人也雇佣下来。
可之后,人数却越来越多,此时已有数千,且看起来,还有陆续增加的趋势,他们不敢再自己做主,赶忙跑来禀报了。
张鹤龄等人听完禀报,吩咐手下亲信去盯着物资准备的事,随后他们一行赶忙向城外远处而去。
一路上,已是起来清理路面的百姓见到这些贵人们,纷纷行礼,又是一番感恩戴德的道谢。
昨日他们面对此景,心情还不错,可此时,他们已无暇去感受这些。
一行几里,他们终于赶到了第一波百姓聚集的地方。
此时,黑压压的连夜从周边逃来的灾民,已有近千,且在此掉道路的沿路上,还有数处。
灾民们站在道路窝棚之旁,眼巴巴的看着,身上瑟瑟发抖,看见一行贵人到来,无数双眼睛望了过来,眼中充满了祈怜,让人一看就格外有几分心酸。
而原本已在此处的百姓们,看到这些新来的人,也格外的感同身受,因为前些日子,他们也是这样啊。
现场,弥漫着压抑且阴郁的气氛。
一行人到来,直接走到了百姓们的面前。
张鹤龄招了招手,军士头目和日月商行的人赶忙走了上来。
张鹤龄沉声吩咐道:“无论多少人,且先给一份吃食,后续安顿之事,本伯和诸位世子已有安排。尔等记住,此处不能乱……”
“卑职……小的遵命!”
“吼~”
“多谢官老爷,多谢贵人……”
张鹤龄的吩咐下去,前面的百姓们闻听之后,用所有的力气爆发了轰天般的声音。
一张张如同劫后余生般的惊喜脸庞,犹自挂着泪痕。
张仑看着此般情景,突然沉声道:“长孺兄,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可,张某担心,人数要是太多,些许物资倒是小事,大不了一家再抠一点出来,可这般多的百姓,单靠我等,也安排不下啊。”
其他人也是附和,道:“是啊,能给他们找多少活?总不能京边的路,全修一遍吧?”
张鹤龄摇了摇头,他明白众人心中的心思,事情的规模,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了。
其实,也超出了张鹤龄的预料,不过,他已是有了决心,岂会半途而废。
张鹤龄道:“诸位世兄,先按我等昨日商议的准备吧,安置一批是一批。稍后,朝廷应该也会有所举措,介时,根据朝廷的安排,我等再行商议吧!”
“也只能如此了!”张仑点头道。
言罢,他突然有些感慨:“没想到,我等此番第一次做这般事,却突然成了大事。怎么说呢……也不知朝廷到底会如何,别到最后……”
朝廷里的大臣们应该也得到消息了,此刻也应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是不知,会是如何商议的,又对他们有何种影响?
对于张仑他们的担心,张鹤龄一时也不好回话,只是摇摇头,转头遥遥看向了京城的方向,心中暗自想道。
张鹤龄的猜测没错,其实在早些时候,够上分量的大臣们皆已得到了消息,且在早朝尚未开始时,他们便已在内阁的召集下,有了初步商议。
只是,商议的过程,并不那么太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