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何鼎道出的事惊住了,龚成一时消停下来,一队军士上前,左右裹挟着他,他也无丝毫挣扎,跟着何鼎走出了府门。
府内的仆从们,此时也跟着军士们,如今的他们,已丝毫无有主张,完全是下意识的跟着。
可未曾他们走出府门,便被拖后的军士拦在了府门之内。
“龚府封闭,案子了结之前,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入。每几日,会有人送来吃食,尔等静等传唤。凡有私自出逃者,杀无赦!”
“关门,封府!”
军士再一挥手,下了命令,龚府的大门缓缓关闭,府内的一众家丁仆从,顿时万念俱灰!连叫嚷喊屈也没有了。
府门外,出了府的一行,此时根本不会再去考虑府里的那些下人家丁。
龚成被军士们押解着,走出了龚府所在的胡同。
街口上,此时已围了不少人,但那一辆马车,却无人敢靠近,极为醒目。
龚成终于放弃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因为他看到的那辆马车,是囚车。
堂堂三品大员,要被囚车押送,他已知道,事情必然是陛下首肯了。
否则,即便是张鹤龄再狂悖,也不敢这么干。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裹挟着送上了囚车。
好在,军士们未让他直立用囚车箍脖子,给了他一丝空间,让他得以坐在囚车之内。
龚成软软的摊在了马车里!
“启程!”
随着何鼎的一声命令,一行缓缓启动。
百姓们赶忙纷纷让开道路,目送着几十名军士押送着马车缓缓离开。
马车穿过街道,百姓们伸手指着囚车,议论纷纷。
囚车里。
龚成此刻哪有丝毫关注外间的心气,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为甚么。
那一句弘治五年,那一个名字……
一行沿主道而行,军士押送,囚车穿行,自然会吸引无数百姓的目光。更少不了沿路百姓行人的指指点点。
不过,一行人并不曾有丝毫动容,沉肃着,押着囚车穿街过巷。
接连走了七八条街道之后,才停了下来。
囚车停下,军士分开,龚成似乎也在囚车里缓了一番精神,下意识的抬头向外看去。
黑底金字,透着压抑和肃杀的“北镇抚司”四个大字,深深的触动了他的心。
更扎的他难受的是此时立于北镇抚司衙门之前的那一道昂藏身影。
“下去!”
囚车门已被打开,军士的呵斥,将龚成暂时的拉回了神。
已到此处,更不由他了,他老老实实的钻出了囚车。
再次被军士们裹挟着上前,直到北镇抚司衙门之前。
此时,衙门前人并不少,身穿大红色、暗黄色及银色飞鱼服的锦衣卫之人,有好几位。似乎还有些争执。脸色更是谈不上好看。
门前的人分成了两方阵营,一方是各色飞鱼服的锦衣卫,而另一方,正是张鹤龄其人。
他一身常服道袍,外披裘领大氅,与北镇抚司之人相对,虽无官服蟒袍在身,亦是形单影只,但气场丝毫也不处下风。
“伯爷,人已带到!”
何鼎并不在意旁人,他带着军士押解着龚成直达门前,径直走到了张鹤龄身边。
张鹤龄朝着何鼎点了点头,又一脸淡笑的看了看龚成。
龚成此时似乎也放开了,找回了一丝高官的气度,昂着头和张鹤龄对视了一眼。
张鹤龄微微摇了摇头,不再看龚成,转回头,重新望向了北镇抚司的一众锦衣卫官员。
指挥同知李成、胡珍,指挥佥事赵鉴,以及从千户到百户,大小七八名锦衣卫军官,算是目前锦衣卫最为核心的一批人了。
“几位,人已到了,你们莫非依然坚持拦着?”
李成不说话,只是冷着一双眼,看着张鹤龄,而胡珍此时面色也是难看,特别是当他看到,所谓带来的人,是龚成这位侍郎之时,他更难看了。
可众人皆不说话,一向暴脾气的李成也不说话,如此僵持又怎生是好。
特别是原本张鹤龄只一人,而现在,可是来了几十人,有锦衣卫校尉力士,也有禁卫军,还有何鼎这位御马监提督太监。
他真怕张鹤龄手一挥,直接冲进北镇抚司,那北镇抚司的威严可就算丢尽了。
“寿宁伯,何苦为难我等……”
张鹤龄摆了摆手,声音也冷了下来,道:“本伯说的还有不明之处?本伯便再次重申一遍,本伯是奉陛下旨意,押解犯官交北镇抚司审理。具体案情,牟指挥使回转之后,尔等自会知晓。莫非要本伯请出御赐金牌……”
“哼!”
此时,李成冷哼一声,道:“陛下的御赐金牌,是让你执行公务的,可非是来命令我北镇抚司衙门行事。我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直属陛下,除非督帅和陛下的谕旨,否则……”
“大胆,尔等敢抗旨不遵!”
何鼎被李成的嚣张激怒了,他一声爆喝,便举起手:“来人!”
“在!”
“何公公,退下!”
张鹤龄摆了摆手,拦下了何鼎要发出的命令,淡淡的摇摇头。
他的脸上反而平淡的下来,眼睛环顾了众锦衣卫军官一眼,淡淡道:“好,本伯便等着……何公公,列队,咱们等着牟指挥使的命令……”
“伯爷……遵命!”
何鼎依然脸现怒色,但张鹤龄的命令下了,他只能暂时的按捺住情绪,他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似乎要将这些人都印入脑海里。
北镇抚司门前,一时间分列的两边,格外的剑拔弩张。
“李同知,这般也不是办法啊,可派人去寻督帅了?”
张鹤龄这边安静了,可胡珍这边,越看越是心焦,他不由低声朝李成道。
李成不在意道:“没有,无须去请示督帅,他张鹤龄想哄骗我等,哪需用这些小事去烦扰督帅!”
“可若是真的呢?看寿宁伯的样子,不像是假话啊,若真是陛下下旨,我等这般做法,那可是犯了大忌!”
“怎可能是真?你没看抓来的是谁?龚成啊,三品侍郎,若是陛下真有旨意要我锦衣卫审案,怎会让他人拿人?
依我看,张鹤龄就是想扯我锦衣卫的大旗,也不知他怎想的,敢抓一侍郎办案,发现不好办了,就往北镇抚司昭狱来送,倒是打的好主意。可他也不看看他的身份……”
“李同知,可……”
“莫要多言,绝对不可能,锦衣卫从未有过审案需他人拿人的规矩……”
胡珍不说话了,不过,他还是转头朝身后的一名小校递了个眼神,小校是他的心腹,顿时会意,悄悄的退了下去。
北镇抚司门前剑拔弩张,两边对立,李成的嘴里还叫嚣着规矩。
而在另一边,内阁刘健的官廨值房之内,同样有人在高喊着规矩。
谢迁一脸凝重,且带着怒色,望着牟斌:“牟指挥使,你锦衣卫的规矩,便彻底不要了?”
牟斌心中很不痛快,方才已被散去大半的不适,又重新浮现。
可此时,也由不得他发泄不快,他暗自敛了敛心绪,苦涩道:“锦衣卫又能有何规矩?即便有,那也大不过陛下的规矩,三位阁老,在下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