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便有一个,打一个,打一个,再牵连几个,对局势的影响,也必然会潜移默化。这如同治标不治本一般行事,东阳相信,总有一日,会由量变,形成质变……”
几人突然沉默下来,皆是暗自有些思索。
一念间,刘健的目光再次落在李东阳身上,神色颇为复杂,像是要将李东阳重新审视一番。
“宾之,你所言,老夫一时倒无法反驳了。不过,你可曾想过,先不论结果是否如你所料一般圆满,但行事之人呢?
行事之人,将会面对朝野内外的攻忤,会不会出师未捷便身先死……”
李东阳淡淡道:“首辅,东阳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次辅,分量勉强够,但不至于代表甚么,问题其实不大。至于我本人如何,又有何妨。”
“不行!”
李东阳话音方落,刘健便断然摇头,道:“便是按你所言行事,此时亦非最佳时机,宾之,莫要太过执拗,老夫知你心意。但老夫也还是那句话,我内阁当下只有三人,容不得有丝毫损伤。
此事,陛下交于你主持,但你只需主持,可着令顺天府和寿宁伯详加处置,为表重视,也当给此事添些分量,挡些朝廷的声音。可另外行文于东厂和户部,让范亨和户部,协同配合。此方为妥当……”
“首辅……”李东阳眉头微蹙,待要再言。
刘健已是坚决的摆摆手,道:“此事,便这般定下,宾之,比起一两事,老夫更在乎宾之你。好了,莫要多言……”
“是啊,宾之,听首辅的,吾等居内阁之位,内阁的核心为何,你比我更清楚。内阁大臣的威望绝不容有失……”
李东阳既是感动,又是复杂,刘健的态度坚决,他也只能勉强的应了下来。
“宾之,既已说定,正好那寿宁伯还在身后,你便先与他沟通沟通吧。老夫……”
刘健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正要交待李东阳之时。
突然,身后传来的声音。
张鹤龄已是从周经身边跑开,直追到他们身后,离了段距离,已是打起了招呼。
“三位阁老……”
说话间,张鹤龄已是快步走到三人跟前,拱了拱手,带着一如既往的淡然,行礼道:“刘学士、李学士、谢学士,张某有礼了!”
刘健淡淡的瞥了眼张鹤龄,似乎也不经意般的看了看身后远处的周经,接着微微点头,当是打了个招呼。
谢迁也是点点头,鼻腔里嗯了一声,而李东阳,则是颇为正式的还了一礼。
三人对他的态度各有不同,但未显厉色,未出恶言,特别是谢迁这边的态度,甚至还点头回了一声招呼,着实让他意外。
不过,张鹤龄也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如何。
他开门见山道:“三位阁老,陛下已是有了旨意,张某此番出宫,便要代传于张府尹,不知三位阁老,可还有交待?”
刘健道:“此事李学士已向陛下请命,后续如何安排,皆由李学士行之。宾之,你和寿宁伯说话吧,老夫和于乔先走一步……”
说话间,刘健极有深意的看了眼李东阳,似乎是要确定李东阳按之前商议而办。
李东阳会意,点了点头,道:“东阳省得,首辅、于乔先行一步,东阳稍后便到。”
刘健和谢迁再次向张鹤龄点了点头,方才抬步离开。
张鹤龄和李东阳二人跟上缓步而行,慢慢的拉开了些距离。
只是,一时无话,张鹤龄偷瞥一眼之下,见李东阳面色更有几分复杂。
他也不知方才短短时间内,三位阁臣是如何说话的,不过,他也不急。
没一会,周经也跟上来了,但他只是望了张鹤龄一眼,向李东阳打了个招呼后,便从二人身边划过。
出宫的路,终有尽头,待二人眼看宫门在外,李东阳终于开口说话。
“寿宁伯,可否听李某一声劝告!”
“劝告?”
张鹤龄念叨一声,点点头,道:“李学士有何指教?”
李东阳摇摇头道:“指教谈不上,其实李某知道,寿宁伯你的学识、眼力、格局都不差,今日在乾清宫那番话,更是让李某感慨颇深。
李某甚至为你想到便敢于去做的决心而赞同、钦佩。可我等毕竟不是在野之人,考虑的事难免要更多些。”
“哦?李学士,你是认为,张某盲目了些?”
“非也!”
李东阳又是摇摇头:“李某只想请寿宁伯,多些思考。也请寿宁伯,莫要将我等大臣太过于看轻了,若日后再有要紧事,可否先和李某和内阁、各部,提前打个招呼。
李某不敢代表他人,但李某相信,朝廷里绝大多数的朝臣,都有一颗真正为国家、为百姓的正直之心……”
“再者,这般屡屡冷不丁出一事,稍太一些,真的太容易影响朝局的稳定。”
张鹤龄淡淡笑了笑,一瞬间,又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丝无奈,道:“李公,过去的事,张某也不想解释,但张某真非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这般说吧,张某性子很差,霸道、狂悖,别人的批评、评介,我都应着。有些我赞同,有些当然我也不赞同,不过有一点,我觉得评价不错,那便是张某见得不不好的事,有时一见,霸道性子便起,心中更会愤怒异常,难免一时急躁……”
“便如此事,我张家在京中不曾经营甚商贾营生,那些钱铺子,更是无丝毫沾边之处。且张某的本官是锦衣卫和兵马司,更是和这般商贾事搭不上。
可见着了,我这性子就按捺不住,一联想到此事关乎朝廷种种,张某更是难以自持,由不得张某无动无衷。在李公面前,张某也不说假话,发告的苏家是我鼓励他们上告顺天府的,张府尹那边,也是我劝说他接下案状。
李学士,张某一时急切给朝廷和几位学士造成了影响,还请李学士宽宥,您的提点,张某也记下来,日后当努力控制自己……张某给李学士赔罪了!”
李东阳听了此话,见着张鹤龄颇为郑重的给他行礼赔罪,他摆了摆手,暗自苦笑。
事都认,批评也接受,但张鹤龄这番表示,无疑不在告诉他,说不得,日后该怎么行事还怎么行事,所谓努力控制,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