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也分别执掌着内宫中最为重要的司监衙门。
而李荣,其实也是执掌着极为重要的衙门之一——御马监。
可作为三朝内宫老臣,曾几度任过司礼监掌印的李荣,如今依然执掌着极为重要的御马监的大太监,反而极为低调。
御马监掌军也掌内库财货,不可谓不重,然,兵权被御马监提督执掌,便是新晋的提督太监何鼎,也看似比李荣更有威势。
而内库,早就在弘治五年那一案之后,被司设监李广收到了囊中,而李广渐显失势之后,陈准又是接上,李荣好似全然不争不抢一般,可谓低调至极。
以致于,刚入内宫的小宦官们,甚至朝廷里不少官员,甚至都不知道,内宫中还有一个这般本该有权势的大太监存在。
可刘健可非那等人啊,他对李荣可谓了解颇深呢。
景泰年便入宫,成化年就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曾被先帝赐过玉带蟒衣的大太监,是那位名噪天下的汪直太监,一直都喊哥哥的人。
且更关键的是,今日陛下让李荣来传旨,让刘健多想了很多。
“刘学士,可是有事?”
刘健未拿架子,上前抱了抱拳,李荣更是和善非常,也是还礼问道。
“今日怎会劳烦李公公亲自传旨,不知陛下那边……”
面对刘健询问,李荣淡淡的笑了笑。
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稍有笑意之后,更显然皱纹密布,连眼睛好似都睁不开一般,更让人无法看到起丝毫眼神。
“刘学士,咱家是伺候陛下的人,能替陛下跑腿传话,可是顶顶的荣幸之事呢。可不敢言‘亲自’二字!”
刘健抱拳道:“李公公,老夫多言!不过,也确实是心有意外,李公公好似有些日子……”
李荣点了点头,轻叹道:“唉,陛下勤勉,咱家这些伺候陛下的人,又怎敢有丝毫懈怠。各司其职,各尽其事,可不能让陛下再为咱家这些奴婢操心了。”
好似话里有话啊。
刘健心中一紧,此时马文升也跟了上来,向李荣抱了抱拳,插话道:“茂春兄,马某还请不吝指教,陛下听闻哈密之事后,可有话示下……”
茂春是李荣的字,也是少有人喊,甚至很多人都不知的事,不过,马文升唤起,丝毫不显突兀。且问的也很直接。
而李荣摇了摇头,又是轻叹了一声。
不过,此时的轻叹,比起方才与刘健说话时的轻叹,明显听来要多了几分真切。
说起来,也是李荣和马文升往日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面对马文升,李荣显然真诚了许多,他低了低声音,道:“负图,今日陛下生气了,王掌印和东厂的范亨已是吃了瓜捞,方之前,陛下让陈准出宫去给李学士、寿宁伯传旨去了。
内阁这边,便让咱家过来,具体何意,你们自己再斟酌吧!”
马文升闻言,眉头更蹙了。
陛下生气了,还去传正在办着案子的李东阳、张鹤龄,看来有些事陛下已得到了消息。
刘健不知马文升心中如何想,不过,他听了李荣所言,也是心中有了些思索。
他稍一思忖,道:“李公公……”
李荣摆了摆手,道:“刘公,马公,莫要再问,陛下并无示下,咱家也不敢妄测。不过,若是二位不怪咱家多嘴,咱家便与二位说句真心话……”
“李公公但请直言!”
李荣点点头,道:“这几月间,朝廷的事很多,军制、禁议、雪灾,还有哈密之事,二位皆是朝廷重臣中的重臣,这几桩事,也都与二位相干。
可其中,二位当知,那位寿宁伯,也是有所参与的。二位若是放开心中成见,仔细的琢磨便会发现,很多事,怕的就是对比啊。”
“对比?”
刘健和马文升不由轻轻念叨了一声,顿时若有所思。
“是啊,对比,寿宁伯职衔不高,但也做了些事。凭心而论,办的着实不差。户部多了银子,陛下的内库也是充实了许多。更为关键在于,陛下内库充实是在未损朝廷的前提之下。
而此番雪灾,寿宁伯拉起了一帮勋贵,干的有声有色,更是为朝廷分了忧。陛下能不满意吗?而与之对比的是,军制改动的商谈未果,拖拖拉拉已是两月有余,其间户部官员一个个的落马,工部、兵部亦是……还有刘公您所主持的禁议,可曾有让陛下满意之处……”
“李公公,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吾等为朝廷为陛下办差,哪个不是秉持公心,便是一时未果,也是有原因的……”
此时,也跟上来听着的谢迁,突然插言,颇为不满的解释道。
李荣笑而不语,只看着刘健。
刘健摆了摆手,制止了谢迁后,接着又向李荣抱拳道:“多谢李公公坦言,刘某受教了!”
“首辅严重,一家之言罢了!”
李荣不在意的摇摇头,想了想后,又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凡事不可急切,这是诸位经常说的话,可咱家看来,很多事,还是要更有效率一些,更为关键的是,要能落以实效。
负图,便说哈密之事,月余前还说的好着呢,可转眼便是反复?若是咱家了解的不差,前番哈密奏报到来之时,寿宁伯便曾说过不少。前前后后说的话,加之前后两月的比对,怎不叫陛下做一番对比,又怎叫陛下满意?”
李荣话说得很轻缓,但却字句如刀,直戳马文升心口。
刘健见马文升脸色很差,他帮着解释道:“李公公,哈密反复,也无需再拿寿宁伯说的话来说事,更遑论,马尚书身为兵部尚书,需要考虑的事可非寿宁伯一个外人可做相比的……”
李荣突然笑了笑道:“以刘公之意,寿宁伯当日所言,乃是胡言,便是全然按他所言,结果可能也只会更坏了?
再或是刘公认为,寿宁伯所言的那些担心,都是无稽之谈,与此番反复毫无相干?刘公,你莫不是以为,陛下身在皇宫大内,真就毫不知天下之事了?”
被这一番话质问,刘健和马文升都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如今的皇帝陛下,虽然是仁君,也几乎很少出宫,但若说消息全然闭塞,当然不可能啊。
东厂和锦衣卫虽不至如往朝那般,但也非真正废了。何况,还有地方的官员,有着密奏之权的,便连刘健也不知有几人呢!
“好了,诸位,赶紧入宫见驾吧。”
李荣摆了摆手,转身便欲离去,突然又顿了顿道:“还有那边几位,也一并入宫吧,你们啊,真就不让陛下有个舒心的时候。一桩事接着一桩呢……”
言罢,李荣摇着头,转身离开。
一屋子的官员们,都从李荣最后的话里听出了些不好的味道。
刘健望向了马文升,缓缓摇了摇头:“马尚书,吾等入宫吧!”
马文升缓了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
只是,他的面色却并未缓和,比之方才要更为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