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洲要先去大营西边的一处大帐,专司江湖盟往来文书,大营最为要紧处所之一,领取今日的通行令符。
大帐外,百人着甲持刀剑护卫,
今日当值的是金风剑苏一,细雨刀张严两人。
先天中的好手,还是在营地腹地,守备之力绰绰有余。
大帐里见五十余人笔不停,往来传递的信件须经这些人分派先后。
光是进出递送文书人就有三十。
在官衙干了二十多年的老书吏,甚至有数名书生是落第不种的老秀才。
这里签发了江湖盟往来各处无数书信,勾联前军后营,辎重分拨。
在外等候的关洲见有人出来,连忙上前出示自己的木牌。
对方取过册子,让关洲画押,同时领过巡夜用的令牌交给关洲。
一签完字,抽回册子,转身返回大帐,不多言一句。
关州将令牌挂在腰间,摸了好几次,好东西。
光一枚令牌铸造中掺了不少陨铁,令牌上的细节处用上了好几家的手艺,可以说是花了心思。
一时半会魔教仿造不出来,上官傲用心至此,魔教讨不了好。
关洲带着手下小队一路离开营地,去外面巡逻。
这几日关洲小队在外巡逻时间明显更长了,前线越发缺人,营地内巡逻的人在缩减,人手不足的窘境。
关洲结束一天的任务,再回到帐篷处,交接令牌,取回自己的木牌。
月余征伐,营地里军令落实下去,有了过关卡时,认牌不认人。
令牌乃赤铜混入多种矿石冶炼而成,正面是江湖二字,背面是数字,隐刻暗纹,万难伪造。
关洲小队在营地外巡逻,发现有人争斗痕迹,离营地不远,敌友不明,派人回去报信,一路沿着痕迹追来。
“老大,听动静前面打得很激烈呀!”小池看着地上惨状,开口道。
“怎么办?会是魔徒么?”刘三刀问道。
“听动静不像,没有大水的喊杀声,看地上树干上的伤痕,似乎是两人,用刀剑,皆是高手。”
王铜继续道:“关队正,你怎么看?”
“有两位高手在附近打斗,离我们不远。”关洲回道。
“离我们三里远,动静还这么大,寻常先天很难做到?谁有胆子闹得这么大。”
关洲等人走出林子望见交手两人是谁,众人才明白了动静缘何这么大。
周围那些百年树木也受不住两人交手间溢散气劲,不断折断倒下。
“公孙饮。”
关洲一眼看出双方明面上是意气棋逢对手,可公孙饮留手了。
两人短短一息交手数招,势均力敌,占不到便宜。
溃散罡气席卷四周,两人十丈内,草飞离地,树弯伏地,生生造出一片死地。
双方意气再一次对撞,势如水火。
公孙饮好久没有遇到同辈中少有自己拔刀的人,今日这一战颇有趣。
对面一人双目凝神,算人,算招,破绽在哪,看破。
小天地中凌空一斩,一道流星耀空,大声道:“公孙饮,再接我一招。”
公孙饮手笔直一划,冲天刀势磨灭了自投罗网的罡气。
虽快,但欠缺力道,挥手间利刃落下,刀气遍布宇内,封死对方,逼他硬接此招。
刀剑翻飞,舞得滴水不漏,对手刀剑合壁,一道无尽罡气直冲公孙饮。
公孙饮拔刀出手,思鬼刀刀尖略弧。
刀刃中间纹路隐隐可见百鬼,
刀光一闪,收刀归鞘,身前出现一片虚无,一口吞下无尽罡气。
刀快到斩断了天地,不是刀气,刀势,刀意,那是独属于公孙饮的刀,不受任何人约束的刀。
“公孙饮,你太目中无人了,你还不拔刀吗?”对面一人怒斥道。
出一招,刀出鞘,一招毕,刀归鞘。
年轻人气急,心知当着公孙饮心乱了,不可能胜。
为什么赢不了?
家里请来的高人,说自己的刀法剑法已经出师了。
刀剑气势未乱,从小到大握刀剑的双手手,更稳,挥出的刀剑威力更猛。
刀剑齐出,刀风剑声在撕吼,刀光剑影笼罩天地,一剑比一剑快,一刀比一刀重。
公孙饮又是一刀挥出,一刀挡下刀剑,力道上去了,暗道:“刀法剑法不俗,可惜功体未圆满,缺少厮杀磨砺,哪家出来的少爷,会我公孙家剑法,不能畅快一战。”
他本不愿与对方动手,对方却纠缠不休,出力不讨好。
剑法一出,就知对方的家族与自家关系莫切。
从长辈口中听过对方的名字,谁?
公孙饮,我一定要战胜你,他家中长辈一直拿自己教训他。
他不是个忍气挨训的主,气不过自己的名望,今日相遇趁机不顾一切对他出手。
他希望尽快结束此场闹剧,对方一路纠缠,只好给对方一个攻击自己的机会,发泄他心中积蓄怒火。
对方也在发现自己攻击无果后,瞬间退出,离公孙饮百步远。
“公孙饮,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经此一战,你刀法高我承认,但我绝不弱于你,刀剑双杀。”年轻人怒惊。
大地一半火烧一半寒冻,剑意成火,焚天煮海,刀念成水,冰冻万物。
剑气刀气合阴阳五行变,中途再变,归为一道欲灭一切的攻击,威势又增三分。
公孙饮刀手搭刀柄,心动了,刀出鞘了。
“撕天。”
一道冲天刀意,纯粹至极,与那道攻击相遇,同归于尽,天地失色。
年轻人咽下一口血,再次出手,刀剑相交,携小天地神境中大势,万千刀光剑影似吞灭一切,攻向公孙饮。
“公孙饮,这是最后一招,有种接给我看看。”
“公孙饮。”关洲一眼望穿两人比斗,开口道。
“他是公孙饮。”刘三刀大惊失色道。
“那与他对敌的是谁?魔教又出了个新的刀道高手,看他年纪似乎不比公孙饮大。莫非是魔教老不死装嫩。”
一边师兄弟三人也赶了过来。
“一人是公孙饮,另一人似乎是……。”师兄正色道。
“公孙饮。”先后赶到的江湖人纷纷道。
“他就是你心中的那个公孙饮,自从他十八岁出道,大小百战,未尝一败。”刘三刀对小池正色道。
“公孙饮。”王铜攥紧刀柄,咬牙道。
令有心人畏惧的是他一个世家子,不习家学,另寻他途。
遭人欺压常见,公孙饮隐姓埋名,选择离家磨刀。
仅靠一己之力在武林中打拼,取得巨大的名望,单凭一把思鬼刀,邪魔退避。
时至今日,甚至成为了不少武林世家年轻人向往的对象。
与他对敌的男子年纪不大,双手各持刀剑,另有一番气象。
“公孙饮,他不在前军与魔头们厮杀,怎么会在此地与外人动手?”一人认出了盟中大名鼎鼎的公孙饮,不解问道。
“你问的不对?是谁能与公孙饮战至不分上下的地步,那可是公孙饮。”
“思鬼刀,常思刀下亡魂,年轻一辈中的用刀第一人。”
“对方的年纪看上去不大,竟能与公孙饮一较高下,是哪一方的英杰?”一人细细打量着与公孙饮动手的对方,赞道。
“白痴,你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魔头呢?”一佩刀大汉一向仰慕公孙饮的风采,替用刀的人争了一口气,打抱不平道。
“对方不像是魔头,你们仔细看对方路数,驭刀剑随心所欲,不带阴邪浊恶气息。”
“我怎么没听过这个说法?”
“难道你们平常不看《百晓生》上记载的魔教秘闻,有一版专教人一百种识魔辨魔之法。”
“小伍,你如何看此人?”一头白发容貌俊美的公子询问身旁小童道。
“公子,那人双手驭刀剑,一心二用,刀剑招式炉火纯青,虚实相间,挡下了思鬼刀的赫赫刀势。用的刀法剑法是一等一的绝学,反正我觉得不是。”
“我看他一定是魔头无疑,否则公孙饮如何抛下前线,一路激战至此地。”
“我说是魔头。”
“不是。”
“好了,上官盟主派人来了。”
“小鬼,你一直说他不是魔教中人,你认识他,你的意思是说我瞎,看不出来你眼神好到可以看透人气机。”
“你怎知不是对方故意隐藏了自己的真本事,我还说你是装模作样,不懂装懂呢?”
“事实面前,不容反驳,在公孙饮的逼迫下,我很难想象得出对方可以留手,要是那些成名日久的老家伙,他不像,那倒是另说。”
“公孙饮是公孙家不世出的一个异类,其一族有着历史悠久的剑道传承,代代有闻名江湖的剑者,名列家谱的剑道宗师多达上百位。”
“全族人代代行走练剑的天地间,公孙饮敢冒大不违,毅然选择了练刀。”
“他不是庶子,而是嫡子,他的父亲是剑豪,而他的爷爷剑宗,娘家人习剑,我弄不清是谁影响了他。”
“他的天赋练刀习剑差距不大,所以公孙家比你更恨那家伙。”
“他年纪不大,一人琢磨练到了高深境界,与族中剑道宗师指点的同族人比肩的境界,十八发与宗师问刀,不分胜负,天才不足道。”刘三刀不停抚摸刀柄赞道。
另外一队人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众人观看,出面劝和一个也无。
“对方将刀剑练到如臂驱使,攻守互换,江湖上用刀剑的最多,练到精深处不易。”
“双手刀剑之法,非名家指点,练不出,绝非一心二用之难,看对方与公孙饮不相上下,称得上江湖绝技。”另一队领头的大派门人,看到与公孙饮交手人的武功赞道。
“你们别计较了,你们的本事看不到那人身上刀剑意气精纯,唯有一股深藏锋锐气机,无丝毫魔道阴暗暴戾气息。”另一人嗤笑道。
“你说什么?瞧不起我么?”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不服,你我手底下见真章。”
说着说着两边人拔出兵器对峙了起来,江湖人的面子动不得。
“你们要动手快点动手,不动手,不要打扰我们观战。”远处走来一人推波助澜道。
“好了,不要忘了军法,死了人是给魔徒们看笑话,双方各退一步,收起兵器。”关洲劝道。
“那个年轻人竟然与公孙饮拼得旗鼓相当,不简单。”苍剑门的三师弟惊道。
“那不是公孙饮的真正实力,不过很正常,他认出了对方,身份不凡,他不能伤害那个年轻人。”二师兄从双方的交手中,看出了更多东西,自己追不上他们,恢复了往日理智,开口道。
“师兄,他是谁?竟能让公孙饮留手。”另一位师弟问道。
“他是李开,皇族远亲,我曾陪同师长去过皇族组织的承天宴,见过他一面。”
承天宴乃皇朝每三年举办一届宴会,招待天下名门正派的青年才俊们。
明面上是皇朝给同龄年轻人结交扬名的舞台,背后是团结江湖中心向皇朝的门派,加深联系,分化江湖。
皇朝一直在江湖上搜罗可堪一用势力,软硬兼施使其臣服皇朝,借刀杀人,这样江湖上不服皇朝统治的门派始终成不了气候。
皇朝致力于挑拨江湖门派间互斗,专设一司二卫针对江湖势力。
明眼人当然看出了皇朝插手江湖,但江湖上从不缺少有野心的人,希望名利皆得的数之不尽。
最快的路子是换取皇朝的大力扶持,利益纠葛引出多少江湖恩怨情仇。
“他是谁?我见过公孙饮的出手,这不是他的作风,一旦出刀,刀刀无悔,必斩尽一切。”刘高看了好久,察觉到场上情景的异常,问道。
他能活的这么久,靠的是双眼珠了,眼力是他的命。
只是一孤儿的他偶得路遇高人的数日教授,多年苦练,入了先天,加上些运气,成为了一方大侠。
往日的美酒佳肴,美人田宅唾手可得。
刘高在得到少年时期盼的生活后没有停下脚步,相反认为自己能拥有更多。
这次在家乡的他听闻正道伐魔大战,带领友人参与,谋求一大靠山。
身为队正的崔瓒脸上阴晴不定,开口道:“李开,他怎么回来这里,你不用知道他是谁,这两人我们都惹不起,不用馆他们。”
“我们不用上去阻止吗?双方的身份皆不凡,出了事,在场的我们讨不了好。”
“是你上,还是我上,不是他们任一人的对手。”
“不用,公孙饮知道他是谁,不会出重手,再看吧。”
刘高望着眼前的队头,分到这队时专门打探过他的背景,知道他有名门世家的身份,但大家族情况更复杂,糟心事更多。
家大业大,族人众多,崔攒只是远脉旁支,双亲早亡,少时落魄,吃了很多苦。
他长大成人中只得到族中微薄救济,直到发现有学武天赋后,练武替家族干活。
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刘高一刀一枪打拼出来,一个聪明的主,所以自己才愿意屈居他之下。
“就是师兄你口中的那个少年天才,自创武功,天赋卓越。”师弟知道年轻人真名,叹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公孙饮拖得这么久,与我所知他的刀法不同,李家终究是李家,公孙饮也会畏惧吗?”另一位师弟开口道。
李开避过划过的刀,公孙饮疾如暴风骤雨,缠人至极,反手一剑刺出,心念流转,刀剑挥动,招式中生太极,分阴阳,变五行。
浩荡剑意刀念充斥虚空,一刀一剑,盖天分地。
关洲看到公孙饮的气机变化,知道他不愿再放水了,对面的小子要吃个不大不小的苦头。
关洲耳朵一动,听到周围人的话,知道了年轻人的名字,暗道:“李开吗?”
小天地破碎,残余刀气泄露,地上出现了一道道又长又深的裂随。
公孙饮收刀归鞘,连残留刀气如燕返巢一般,他对刀道领悟极深,收刀轻松自如。
李开飞了出来,滑行了十丈多远,刀剑从空中落下直插入地。
他摇摆晃晃地站了起来,发现体内刀劲在飞速消散,公孙饮击退他后,出手了。
自己这次是输了,没想到公孙饮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想像,但自己绝不会认输,自己还有机会超越他。
公孙饮没有阻止李开的离去,周围的江湖人不管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不敢阻止李开的离开。
公孙饮望了周围的江湖人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了。
“快点整理好,快点回去休息。”崔瓒开口道。
这队人加快收敛尸体,提前返回了后营。
当他们到达营地时,发现了一点异常,守卫营寨大门的几人有点魂不守舍,脸上没有因前几日的伤亡的愁样,还有人频频转头望向营地中心。
入营众人就分散开了,崔瓒去交令,刘高亲自带着百姓回居所安置,一点一滴才有了他在营中的好名声,方流等没事的人回去休息。
“奇怪一路上怎么碰不到人,平时人来人往的,怎么都不见了,帐篷里也没人。”刘三刀掀开帐篷门帘道。
路上安静了不少,营地与往常大不一样。
“前面好像有动静。”王铜望见人头攒动,说道。
他们发现前面有一堆人聚在一处,人山人海,人越多,热闹越大,少不了关洲。
关洲在营口碰上几位酒友知道了营地里有人在动手,刚靠近人群,听到数句话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有趣的事。
林中两道身影不断闪烁,脚一点地即离,不留痕迹,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听动静,似是两人切磋,来头之大引来营地这么多人观看。
关洲一行人费力挤开人群,才看到交手的两人是女子,出身名门,又是名传江湖的大美人。
身姿曼妙,貌美如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放在她们身上,恰如其分。
两人的剑招来往,腾转挪移间,关洲看到众人紧盯,那些二代,要多紧张有多紧张,不愿错过一刻。
关洲眼里,别有一番美景,怪不得引来营地大半人观战。
刨除背后家世,两人剑法高明,对剑招变化,有自己的领悟,走出藩篱,别出机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