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为了拿到订单，下了班还在继续给商家发邮件，发到晚上十二点。你倒好，九点不到就回家了。

“公司为了让大家能安心工作，那可是费尽了心血啊。天气热，就给大家装了空调；打电话麻烦，就给大家租了传真机。每年还拉着大家进行培训，到公司实地体验生产流程……花的可都是公司的利润啊。

“田中君，公司也很困难的，需要大家来为公司奉献一下。”

由于终身雇佣制度的存在，瀛洲的公司并不好随意辞退员工，毕竟要付出天价的赔偿金，所以一般都会倾向于让员工主动提出离职。

当然了，直接赤裸裸地说出离职这两个字也太不瀛洲了。就需要人发挥主观能动性，适当运用语言艺术。

对于上司话中明里暗里的暗示，田中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鞠躬道歉：“给公司添麻烦了，十分抱歉。”

上司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发作，而是厌恶地摆了摆手：“你回去多想一想吧。”

田中木然地转身离开上司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拳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虽然他的座位上堆放着如山高的文件夹，但其实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拿到任何新的资料了。

没有资料，当然难以展开工作，也就拿不到订单。

其实这三个月以来，不同层级的管理人员都找他谈过话，光上司的谈话就已经有五六次，停发资料也是首次谈话之后的事。

田中并不是不会读空气，他知道公司希望自己主动离职，甚至不惜职场霸凌，但他有不能离职的理由。

一阵电话铃声从田中的口袋响起，他取出手机，看到来电人姓名后下意识将手在裤管上擦了擦，这才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向走廊走去：“喂。”

“喂，老爸，下班的时候记得在银行取上三万円啊。”

“怎么了？学校里有哪里需要用钱吗？”

“嗯，管乐队要集体订做队服了。老师说了，好好训练的话假期是会去福冈比赛的……”

田中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等到挂断电话时，他脸上依然挂满了笑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间走到了公司门口，身体顿时一阵颤栗，连忙转身返回部门办公室。

在经过茶水间的时候，他似乎觉得有些口渴，就先返回工位拿上了杯子。只是在即将进门的时候，他听到了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要不是部门只有这一台饮水机，我都不想用。”

“怎么了？”

“就田中嘛，我觉得他身上有股味道。饮水机被他用的多了，说不定也被他传染上味道了。”

“噫，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想接水了。”

“你知道吗？他就连操作传真机都操作不好，上次还要我帮忙复印客户资料。我就顺手多复印了一份，然后给了别的组……”

田中拿着杯子的手无意识间握紧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杯子上已经被他握出了凹痕。

说话的两人转身出门，这才看见站在门口不动的田中，各自被吓了一跳。不过在吃惊之后，她们对视了一眼，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就从田中的身边走了过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田中真的想要冲进上司的办公室，把工牌狠狠摔在上司的脸上。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而是梦呓似的喃喃自语：“我不能走，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不知不觉中，田中的腰背已经挺得笔直，手脚的摆动也变得像牵线木偶一样古怪。他僵硬地走进部门办公室，迎面正好碰见出门的上司。

后者皱了下眉头，正准备等田中主动让路。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起来，用木然而又空洞的语气说道：“是田中君啊。你要好好努力，为公司做出贡献啊。”

“是。”田中用同样空洞的语气回应道。

他继续向内走去，迎面又撞上两名同事。双方身体同时一僵，各自鞠躬说道：“好好努力，做出贡献。”

“好好努力，做出贡献。”

“好好努力，做出贡献。”

……

“努力，贡献。”

“努力，贡献。”

渐渐的，整座公司都充斥着机械的口号声。人们一个、一个、一个重复着为公司奉献的口号，变得如同牵线木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