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我，还是指那不良帅袁天罡？”

“二者皆是。”李偘道。

“在你心里，大唐的江山，当真不再重要了吗？”

张源清将酒液倒入碗中，弹指送到李偘跟前。

李偘摇头失笑，抬眼凝视着张源清的眼睛，说道：“呵呵，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大唐？你？我看不像。”

当年黄巢造反，数月间几乎打下半壁江山，已成无可挽回之势直扑长安。

李偘正是看到大唐江山无力回天，这才离开中原，来到了这万里之外的娆疆十二峒。

而在李偘离开前，张源清曾找过他。那时的张源清还很年轻，心比天高，欲要与天道争一争这命数，二人不欢而散。

时至今日，二人再次相见，心境大为不同。

“我…倦了，累了，乏了…”张源清缓缓说着，闷头将一碗酒饮下。

自从僖宗临终之时托付于他，但昭宗大兴改革整顿吏治，再到削官贬爵，他已然清醒。

这天下之事，不再由皇帝一人说了才算，诸多势力纵横交错，盘根错节，庙堂之上更是暗流汹涌。

外有兵灾祸劫不断，内有权贵王侯狼子野心，皇权一降再降，彻底击碎了张源清心中的幻想。

李偘摇摇头，道：“你来此找我，想必是与袁天罡分道扬镳，如今这天下局势，已非人力所能逆转，不如放手，一任自然，还能落个全身而退。”

张源清反驳道：“李兄，身处乱世之中，若不能安民生以天下，看到这乱象袖手旁观，这与那为祸人间的朱温黄巢有何区别？”

“从来忧国之士，皆为千古伤心之人。大将军，这其中可有你一个？”

“我忧的不是国，而是天下苍生。如今世道沉沦，多少饿殍满道，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因执权者一念而粉身碎骨…”

话还未说完，李偘出声打断道：“俗世洪流能站得住脚已经是千辛万苦，想出人头地恐怕比登天还难，大将军又何必苦苦执念。”

李偘看向一旁早已熄灭的炉火，又道：“这火炉中已经没火了，又怎样烧出饭菜？”

张源清挥手打出一道真气，汹汹罡气化作烈焰，无柴自燃。

“柴不够，那我就以血肉骸骨燃之，总有野火燎原的一天。”

“八千里地河山，万千黎明，多一个张源清和少一个张源清，又有什么分别呢？”

“各诸侯野心勃勃却密云不雨，百姓流离四起哀怨只是开端，如今世人心中再无枷锁，终局唯有败叶狂风，血海尸山。那时，乱世俱灭，人心不在，世道苍黄反复，这才是真的…不顺我心！”

“你想学那袁天罡，逆天而行？”

“若能还天下一个安宁，即使再是一个袁天罡又有何妨？”

李偘见此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便闭口不言。

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

不愿做棋子，当为下棋人。

棋败，身死道消！棋胜，万寿无疆！

这，就是张源清的执念。

其实这天下世道如何，张源清心里比谁都清楚。

以前他也想放手不管，任由这天下如何，其实这天下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世道再坏，我也能保全自己和家人独善其身。但这一路走来，满目疮痍，人如乱世浮萍任由风浪吹打，到了如今田地，避世还是入世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了。

袁天罡的胁迫，世道的裹挟，处处身不由已。

“若是一昧趋吉避凶，顺势而为，被天理束缚，那又何必明理。反正不管懂与不懂，你我都一样被束缚着。”

张源清说完最后一句，心里已没了喝酒的兴致，便丢下一本秘笈起身准备离开。

“这是…”李偘望着跟前的神照功秘笈，疑惑的看着张源清。

“留下吧，以后会有人来取的，就当是我给你那后人的一点馈赠，当他身处绝境之时，需要力量之时，把这个给他。”

张源清说完，院中已不见了踪影。

“唉…”

一声长叹，为此挂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