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渊顿了片刻,道:“好…我…我不提了…”
沈明渊叹了口气,目光所及不知看着什么,只是双目含露,尽显忧愁之态。
彩玉越看,越觉得于心不忍,便放低了声音询问道:“大人是想问些什么?”
沈明渊呼了口气,只道:“罢了,没什么。”
彩玉咬了咬唇,沈明渊这模样,叫谁不是心疼的,思虑片刻,便小声道:“大人若真想知道,就小声问吧,莫被王爷知道了就好,奴婢…告诉大人。”
“当真?”沈明渊瞬间眸光凝聚,抬眸瞧向彩玉。
彩玉哪忍得拒绝,便道:“大人就问吧。”
沈明渊坐正,问道:“她…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国色清清,蕙质兰心,温柔善良…”彩玉想着,又补了一句:“有些时候,倒和大人很像…”
像?自己像珍妃?
正因如此萧璟才爱慕自己的?
难不成,萧璟不是把自己当替代品吧?
沈明渊无意识的握紧了桌布:“我哪里像?”
“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也从不像其他主子一样把奴才们不当人!” 彩玉笑回着,可很快眸中升起一丝伤怀,言语里带着感念:“当年奴婢刚进宫,惹了二等宫女,她们将奴婢推到井里,是她将奴婢拉出来的。沈大人也常帮着府中的仆婢,所以奴才才说…沈大人和她是像的。”
沈明渊有些出神,没听进去几个字,整理片刻思绪,才缓缓问道:“萧璟…很爱她么?”
彩玉笑道:“那是自然,在奴婢看来,世上没人能比王爷更爱她。”
沈明渊垂下眼眸,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彩玉又道:“那人去世的早,只给王爷留下了一个荷包,王爷常年带在身上,闲暇时就拿在手里看,一看就是好久好久。说来大人可能不信,王爷独自一人看那荷包的时候,总会哭的,奴婢见过好几次…”
思念至深,历久难移,也不免睹物思人。
萧璟对珍妃的思念如清泉,涓涓流淌,生生不息,那萧璟心中,她就永远是活着的。
他这一时,不由为萧璟惋惜:“萧璟与她一起时,当是极开心的吧。”
彩玉却摇了摇头,道:“开心少有,多为苦涩。”
沈明渊不解:“为何?”
“王爷儿时极苦,她为了保护王爷,也忍受了数不尽的苦。奴婢记得最清楚的,当年在宫中王爷重病,她为了救王爷的一勺药,身上有的所有钱财都送给了太监,还帮太监洗脚洗漱、端茶倒水…若非是她,王爷早就…”彩玉说到这里,再说下去就是不敬了,便转了话:“后来,王爷封王,刚觉得是熬出头了,可王爷封王的第二日晚上,她…便…过世了…”
沈明渊心中一痛,萧璟与自己说的那些苦,现在看来,都只是一片浮萍罢了。
生了病竟还要卑躬屈膝的去求药,哪个皇子能低微到如此地步?
他还是嫡长子。
自己当年不过一个世子 远不及萧璟身份尊贵,习剑时划了一个小口太医都追着赶着给敷药包扎,侍候自己的仆婢也跟着惶惶不安…
彩玉叹了口气,一说起珍妃,她自也生了不少心绪,珍妃虽然没什么权势,但竭尽所能,帮过不少有难的宫女太监,大都是去另择他主,也有一部分人会反咬一口,到最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她感激珍妃,感激萧璟,也为他们痛心疾首。
“世事难料皆无常,一朝生死两茫茫。十多年来,他们二人同甘共苦,明明都苦尽甘来了,却什么都没来得及…”
沈明渊听此,本就不平的心绪又激起一团波涛,脸色竟现了些灰白之色。
十多年,珍妃竟是陪了他十多年。
沈明渊虽隐于山野许久,但又非避世不出,但家国情势他还是比较了解的,略一思忖,便想起来当年所听闻的、有关萧璟的一些事。
南陵太和二十七年,那时萧璟十七,随军征战,击杀贼寇首领,冠勇三军,一战成名,南陵上下无人不知。
太和二十八年,前卫国将军在越州发动叛乱,紧接着江州也发动兵变响应,不久临近两州也加入了叛乱阵营,这场叛变因在越州越野发动,便称越野之乱。
南陵拢共十二州,四州接连叛乱,突如其来,也可见蓄谋已久。萧璟主动请缨,当时朝野皆有所异议,好在最后先帝批准。
萧璟亲领大军,两个月大平越野之乱,收复四州,自那封王,赐号靖霄,执掌瑜州。
珍妃与他既然十数年载,那便是自萧璟几岁时就开始陪伴着的。
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磕磕绊绊的一同熬过苦难,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有几人能做到,又如何不是萧璟最难忘的。
生当复归来,死则长相思。
沈明渊静默着,眸中却不由眸中浮起一丝悲悯与遗憾。
自己竟还耿耿于怀上了。沈明渊,真小气。
彩玉看了沈明渊一会儿,见他面色浮上几分忧色,心想难不成与珍妃有关?她如此想,却不敢明说,小心问道:“大人…怎的突然谈及她了?
沈明渊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随意落句:“偶然听来,好奇罢了…”
若珍妃仍在,萧璟怕早已与她鸳鸯登对,儿女双全承欢膝下,尽享福泽安乐了。
几种心绪一同灌入沈明渊心中,他一往从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就在这时,一旁的彩玉感叹一句:“唉,若她在世便好了,母慈子孝,谓是人生一大幸事。”
“嗯…”沈明渊心绪绵绵,一时没有留意彩玉的话,当他反应过来时,心中咯噔一下,眸光一闪,呆呆地将目光转到彩玉身上:“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彩玉见他没听清,又复述道:“母慈子孝为人生一大幸事啊…”
母…
母子?!
沈明渊眉尖一挑,虽没有瞠目结舌的表情,但也已经僵住了,眼神茫然的看着彩玉眨了眨,此刻内心的惊讶,可非同一般。
沈明渊不可思议看了彩玉半晌,才敢问道:“她…她是萧璟的母亲?”
彩玉见沈明渊这疑惑的反应,倒让她有些怀疑起自己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却反问道:“是啊?您…不知道?”
沈明渊微微抿唇,偏了偏头,仰首长长叹了口气,又淡淡一笑,重重拍了下额头。
沈明渊啊沈明渊!
这笑话可是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