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日晚,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如意小院门口,如同那晚一样,陈梦秋带着叶侍卫长和一名侍卫满脸悲恸的安静站于门外。
正房里,秦海第一次穿上了一身纯黑长袍,就连袜子都是黑色。
婉晴等人看着秦海不同寻常的表情很是不解,温声询问,秦海也不回答,只是很庄重的打理着自己的穿着和头发。
从离开小院,一直到轿车驶入铁狮子胡同陆军部内,秦海都没有说一个字。
一身素衣打扮的夫人在门口迎接秦海,刚下车,满眼含泪的夫人就紧紧抓住他的手,哽咽着请求道:“少会首,我宋家愿意倾其所有,只要能让逸仙多活一年就足够,求你了...”
夫人作势就要委身,秦海连忙上前扶住对方:“使不得夫人,非我不愿,实乃天命如此,小子也没有逆天而行的本事啊。”
“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两横眼泪从夫人眼角落下,满脸绝望。
秦海一手杵着盲棍,一手搀扶着夫人的手臂进入洋楼:“夫人节哀,恕小子无能为力。”
夫人心知刚刚提出的要求是不可能的奢望,或许开口请求,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吧。
此时的房子里并没有外人,秦海跟随夫人和陈梦秋上到二楼套间,形若枯骨的先生正半靠在床头,手上还在费力的写着稿件。
先生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发现门口出现了人影,陈梦秋想要提醒自己的父亲,却被秦海拉住了。
就这样,秦海等人安静的站在门口,一直站了半个多小时,等先生放下笔之后,才走了过去。
看见一个人出现在床边,先生虚着完全凹陷的双眼,仔细打量着秦海,似乎看的有些模糊,好久才确定是秦海。
“少会首?谢谢你能来送我,看样子,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你师父是有大智慧的人,现在的我仿佛也想明白了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这一生,能把一件事做好,已经是极难的事情,还想去做第二件事,几乎不可能,人力终究有限啊。”
“因为我与众多先辈同志的不懈努力,完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这其实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当时我不以为意,以为自己还能做出更多的大事来,结果到现在,咳咳咳,还真的,呵呵,真的做不成第二件事了...”
秦海放下医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握着先生的手,感受着微弱的脉搏,安静的听着先生极为缓慢的诉说着他的人生感悟。
如此近距离,还是一对一的聆听先生的心声,秦海的心里,有一种庄严和无上光荣的感觉。
先生不疾不徐的,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从他年幼开始,讲到求学,又讲到学医,又从弃医起义讲到数次失败,一次次失败到一次次崛起,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讲述那些志同道合却献出生命的同志,讲述那些一次次援助伟大事业的大小人物,讲述他最低谷时的逃亡生活,讲述第一次遇见陈仙芝时的场景。
从重拾信心讲到去北美募捐,从加入洪门讲到藏在世界各地的华人志士,从江湖走卒讲到名人大家,从推翻清朝讲到再造共和。
整个屋子里,只有先生一人在说话,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秦海在内,无不是肃然起敬,感动的不能自已。
仿佛先生所述的那个主角就是自己,重新沿着先生的脚步,在时间长河里亲身走了一遍几十年峥嵘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