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才初相识一般。
银蛟和枣红马稍稍加快了些步伐,并行嘚嘚往前。
风穿林叶过,簌簌沙沙的。
穆清葭问周瑾寒:“王爷,我们此行还要多久才能到达?”
“此地距衍州还有十日左右行程。”周瑾寒回,“之后这一路上多是山林了,驿站与驿站之间相隔较远,路过了一个怕是不能在天黑前到达下一个,你得随我在野外露宿几回了。”
“露宿有露宿的野趣。”穆清葭不以为意,“在京城的福乐窝里住得久了,难得有这般经历,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慢条斯理的,像是心中有一根定海神针,让她什么环境下都能风雨不动,安之若素。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周瑾寒还没有这么直观的感觉,如今到了外头,他却越发觉得穆清葭身上这些品质极为美好。
她就像是本该属于这方旷野的,和他的银蛟烈马一样纵情驰骋,囹于身边反倒磨灭了光彩。
“不过王爷,我们为何要去衍州?”穆清葭有些不解,“我记得受灾的这几州里,衍州不是离得最近的呀?”
“衍州虽不是离得最近,但却是灾民闹得最凶的。”周瑾寒解释道,“早些时日我已经派人将第一批赈灾钱粮分成了几波先行送往各州,让他们告诉灾民,后面的物资很快就能抵达。”
“其余几州的乱象如今基本都已经平息,只有这个衍州——”周瑾寒稍稍叹了声,“还是一团糟。”
穆清葭思考了一下:“灾民们遭了几年的罪,如今对朝廷已经失去了信心。若是衍州的乱象控制不住,其余几州的百姓这样看着,在心中余震未消的情况下,保不齐会生起新的事端来。”
周瑾寒看了穆清葭一眼:“就是如此,所以你我此行首先要去衍州。把最难啃的骨头啃下来了,其他的便不在话下。”
穆清葭弯起眼睛,顺嘴夸道:“王爷英明神武。”
放风放了许久了,差不多也该继续启程。
周瑾寒吹了一个嘹亮的口哨。带着拐的,像是一个特殊的暗号。
“走吧。”他跟穆清葭道,“你我先回,凌辰稍后会赶过来。”
“嗯。”
一旁的林子里“窸窣”一声,一道黑影掠过。
穆清葭倏地扭头,神情有些变动。
“怎么了?”
“哦,没什么。”穆清葭转回头,“想是只鸟扑棱了一下,我看错了。”
周瑾寒也警惕地环视了一圈。
四野空寂,偶有几声鸟鸣。
他没多言,勒缰绳调转马头:“如何,赛一把?”
穆清葭看看周瑾寒身下魁梧的银蛟和自己身下优哉游哉的枣红马:“纵使十匹马也跑不过王爷的银蛟啊,我可不跟王爷比。”
“我会控制着些速度。”周瑾寒扬起了马鞭,“快跟上,迷路了我可不管。”
“驾!”
“诶——”看着周瑾寒已经先一步而去,穆清葭眼底被勾起了胜负欲。
她也甩了马鞭,伏身贴向马背:“谁输谁赢还不一定!驾!”
枣红马在她的鞭策下一扫之前的悠闲,拼命地狂奔起来,去追赶前头玄衣落拓的人和他身下漆黑健硕的烈马。
穆清葭今日穿的蓝衣,明亮艳丽得刺人眼睛。
枣红马驮着她驰骋在山林原野间,衣袂张扬,仿佛一道不羁炫目的光。
回到队伍之时,众人都已经休整完毕,就等着离队的三人回来启程了。
陆长洲和同僚蔡尚正再次挨个核对粮草,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他们二人抬头望过去。只不过在见到周瑾寒后头的穆清葭时,陆长洲有些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他将册子交给蔡尚了,小跑了几步迎过来。
“王爷,王妃。”
周瑾寒下马,受了陆长洲的礼。
“都准备妥当了?”
“是。”陆长洲回,“依照王爷的吩咐,这第二批钱粮也已经分成了几份,只要王爷安排好了人就能陆续往各州送过去。”
“好。”周瑾寒点头,牵着银蛟大步走向队伍最前头:“罗与。”
他的身量高,姿态又好,牵着马的背影不像金玉堆里出来的皇族显贵,倒像是个纵情江湖的侠士。
陆长洲望着周瑾寒走去安排人手,温声道:“寻常在朝中,明明只隔了一个大殿的距离,我却总觉得曜王爷锦衣华袍地站在那儿,指点江山的模样像是与我隔了天地;如今到了野外,反倒觉得自己离他近了许多,才发现他也有血有肉有人味。”
“人都是多面的。”穆清葭笑了笑,“就像兄长素来淡泊无争,我从前也没想过你竟会放由婶婶一人在家,不畏凶险地主动请缨随王爷去赈灾。”
“妹妹这是取笑我了。”陆长洲温厚地笑回了一声。“不过是为了社稷效劳,有何凶险可言呢?”
他深望着穆清葭笑意浅浅的模样,语调多了两分关切:“闻言妹妹如今有孕了,这般随军长途跋涉,身体可吃得消吗?”
因为在一处说话,两人又本就是熟识,距离自然是比王妃和臣属本该有的站位近了一些的。
周瑾寒刚同罗与说上话,一回头就见到了穆清葭和陆长洲说笑的模样,眼底不由一暗。
“这人谁?”他问道。
罗与听着周瑾寒语气有些沉,被问得有些不解:“他是户部的主事陆长洲陆大人,王爷不是日日都与他议事么?”
好在罗与虽然不如凌辰机灵,但跟了周瑾寒十几年是知道他的脾气的,随他的视线看过去很快反应过来:“说起来,陆大人与王妃是旧相识了。王妃未入王府之前,同陆大人是邻居。”
「去见了个老友,是以前的邻居。」
周瑾寒想起了之前穆清葭回他的这句话。
原来就是他。
看着陆长洲一错不错望着穆清葭的含笑的表情,周瑾寒的脸色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