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与和楚云遏来到营帐中时,穆清葭刚躺上床睡了没一会儿。
也没睡熟,帐外脚步声渐近之时她就醒了。
脸色仍是苍白的,衬得眼眸格外清亮。
“王妃。”
罗与和楚云遏进营帐后向她抱了抱拳。
穆清葭半撑身子坐在床边,闻言轻哂了声:“我已经不是你们的王妃了。”
罗与不做声,楚云遏却笑嘻嘻的:“诶呀,不过就是个称呼罢了,别在意这种小节。”
穆清葭闻言也没揪着不放,只问:“你们有事吗?”
“有事,当然有事!”
楚云遏道,简明扼要地将他们的计划与穆清葭说了。
穆清葭听完狐疑地皱起了眉。
她上上下下将楚云遏一打量——恕她直言,这人的身高虽与周瑾寒差不了太多,但身型气质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周瑾寒的挺拔板正是从骨子里出来的,端的是一派桀骜自负;而楚云遏哪怕套上了面具,改成了与周瑾寒一模一样的脸,竭力地抬头挺胸,看起来也极为浪荡随性;再学周瑾寒的样子冷着脸,更莫名有些猥琐相。
穆清葭沉默地看了楚云遏半天,诚实道:“难了点,换个人吧。”
然而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换人来假扮周瑾寒了。
于是在他们的再三请求下,穆清葭还是走过去,伸手在楚云遏的衣服上扯了扯,说:“肩膀放松一些。王爷的右肩中过箭,伤没有养好落了旧疾。南方湿寒,他虽挺拔,但肩膀没法舒展得这样开。”
“衣领系得太紧了,他不喜欢这种窒息感。腰带上的佩饰取掉两个,换串奇楠木来。还有手势——”
穆清葭叫楚云遏将左右手互换了一下:“王爷习惯左手负在身后,他思考时会有一个搓手指的小动作,一般只搓一下就会停顿捏住,别做多了。”
楚云遏看着眼前的人指导自己时淡漠的表情:“我发现你还真是挺了解他。”竟能将这么多小细节都记住。
穆清葭没抬眼,只淡声回:“毕竟在他身边呆了三年。”
“后悔了吗?”楚云遏问她。
穆清葭低敛着视线,却没再回答。
楚云遏再从营帐里走出去时,守在外头的人见到他都一愣。不说跟周瑾寒完全一样,但这周身气场已经像了有七八成。
风催草枯,芦苇丛的杆子都折了下来。
城墙上旌旗飘扬,守卫擂响了大鼓。
衍州城门缓缓打开,领头的几个百姓在众人簇拥下款步走来。最中间的老人看起来都有八十多岁了,穿着一身洗白的青色长袄,衍州百姓说他是个老秀才,很有学问,这次是来当他们的主事人的。
扶着老秀才的中年人朗声道:“文先生可是去过京城,跟许多达官显贵都打过交道的!你们若是假冒的,可骗不过文先生的眼睛!”
楚云遏虽然也被罗与、陆长洲等人拱在最前面,但他目前套的是周瑾寒的壳子,未免多说多错,干脆就惜字如金。
陆长洲拱手出列:“各位衍州的父老乡亲,曜王殿下在此,我等是奉旨前来赈灾的。赈灾的粮食和银两都在我等身后,还请诸位行个方便,容我等进去。”
老秀才往陆长洲抬臂所示的方向望过去,看着“周瑾寒”漠然垂睨他们的脸:“你是曜王殿下?”
“周瑾寒”稍稍挑眉,压着声线:“否则呢?”
老秀才却将他上下一打量,同两旁的人说:“我看,不像啊。”
话音一落,曜王阵营的人不免心里都一咯噔。
什么情况?这个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老头,难道真的认识周瑾寒?
假“周瑾寒”真楚云遏稍稍眯了下眼睛:“本王不像,那谁像?”
老秀才往他身后巡视一圈,摇摇头:“没一个像的。这世上哪有一个王爷跟你们这样瘦的?脸上没有油,肚子也不大,看起来都像是没吃过山珍海味一样。真要说谁比较像个王爷,我看倒是他——”
木制拐杖点向了远远站在后头、略有些中年发福的蔡尚。
蔡尚一惊,忙小跑着上前去,躬身说:“下官户部主事,蔡尚。此次是随曜王殿下前来清查衍州历年收支账务的。”
众人这才恍然:敢情这老先生并不认识什么曜王,只是凭着想象判定一个王爷该是什么形象。
话到这里,站得比较偏的两个粗衣男人对视一眼,这才走上前来。
“行了,文先生,您别闹了。”其中圆脸高个的那个男人对着“周瑾寒”一抬手,“这位就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曜王殿下。”
圆脸高个男人和另一个瘦脸矮个男人拱手向“周瑾寒”行了个礼:“末将衍州驻防军副将曹猛/黄中参见曜王殿下。”
“王爷。”高个的曹猛道,“两年前您清查盐务之时路过途经衍州,末将随朱将军前来迎接,有幸一睹过您的风采。只是可惜……”
他叹了一声:“朱将军昨日夜里于自己府中遭人暗害,不能同末将一同前来迎您进城,还望王爷恕罪。”
曹猛的话一说完,衍州百姓们不免哗然:“真的是曜王殿下?”
之前罗与跟他们说要让他们请来曹、黄二位将军的时候,百姓们还狐疑过,可没想到原来从前竟有这些渊源!
朝廷清查盐务一事,当初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涉案的贪官端掉了好几窝,听说都是一排一排地拉出去砍头的,那阵子空气到处都是血腥味,至今提起来还觉得大快人心。
只不过百姓们没想到,原来当时主理此事的竟然就是曜王殿下!
这要早知道曜王殿下是这等清廉的好官,他们哪儿还能将人拦在城外这么久?
有了曹猛和黄中的一通表示,衍州的百姓当即对“周瑾寒”等人的疑心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