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葭从牢房里出来的时候,洁白的裙子上溅到了鲜血。
茅家老头在里头凄厉地惨叫着,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枯瘦的鬼爪捂着脸,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瞪大,恶臭的液体从他胯下流出来。
周瑾寒往里头瞥了一眼,很快就嫌恶地转开了,将披风罩在了穆清葭身上:“受伤了吗?”
穆清葭摇了摇头,语调有些冷:“衣服上的血是他的。我没忍住,对他动手了。”
想到刚才茅寿擎对她说的那些话,穆清葭的肩膀不由轻颤起来。她合眼平复了一下情绪,道:“多年来一直在替他物色小女孩的人叫‘闫先生’,根据他的外貌描述,应该就是将许冬安插进王府里的那幕后之人。”
“同我们之前猜测的一样,这个闫先生叫茅家做的事情基本与邪教无异,全是些靠伤害别人来护佑自身的歪理邪说。而且这些年,受到茅家迫害的小女孩还不止我们救下的那些。”
穆清葭眼中的寒光一闪,攥在披风襟上的指尖用力到发白:“茅家祠堂里有个小祭坛,所有死在这老头子手里的小姑娘的骨灰都摆在那儿。那位神通广大的闫先生曾告诉他,这些小姑娘都是圣姑在凡间的化身,只要将她们的骨灰摆在祠堂,就可以牢牢地锁住圣姑的法力,只保佑他们一家。”
“而他之所以那样疯狂地收集那些小姑娘并将她们圈禁起来,不仅只是出于他罪恶的癖好,还是因为闫先生告诉过他,只有从圣姑身上采阴补阳,才能让他肉身的污浊得到净化,死后灵魂才能到达极乐至净世界。”
“禽兽!”凌辰忍不住骂了一声。
“人在做天在看。”楚云遏冷哼了声,睨着牢房里坐在一地秽物中间一声声嘶哑哀嚎的老头,“他曾梦寐以求的一切,此刻应该都成为了他最深的恐惧,将他的灵魂永远锁在了阿鼻地狱之中。还妄想去往极乐世界?真是做梦!”
诚如楚云遏所言,此刻困住茅寿擎的幻象对他而言已经不亚于地狱。
就在穆清葭问完问题捏碎第二颗装了药粉的珠子时,一阵血雾驱散了周围的圣光。洁白广袤的四周开始流淌熔岩一般的血浆,一张张稚嫩少女的脸皮在血浆中席卷沉浮。
它们都没有眼睛和嘴,可却咯咯地笑着,声音童稚、脆嫩、甜美,仍旧是他最喜欢的那样,可却带着无尽的阴森。
茅寿擎想要逃,双脚却被牢牢地定在了地上。他看着这些少女脸皮流到了自己跟前,然后响起一声疑惑的“咦”,血浆突然开始凝聚成人体肢干的形状。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的身型,套上了这些少女脸皮,一个个都像成了被剥掉皮的活人。
只有眼孔里仍旧没有眼珠子,血水从里面流出来,混着一口森然白牙,恐怖到了极致。
这些血人抓着茅寿擎的衣服裤管往上爬,一边爬一边还说着他从前强迫那些少女们喊的淫词艳语,它们问他今天为什么不为所动,说他不是最喜欢它们不穿衣服的模样了吗?
茅寿擎惊恐地嘶叫着,朝远处那穿着白裙的圣姑伸出手去:“圣姑救我,圣姑救我!”
然后他看着这圣姑笑了一下,用干净纯质又温柔的声音说:“原来你喜欢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呀?”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身上的白裙子脱了下来。
而就在这白裙被剥离的刹那,茅寿擎看到那衣料覆盖之下的玲珑身躯,竟是从脖子以下便没有皮的!
无数的血管分布在鲜红的肌肉上,混着黄色的油脂,有些地方瘦,森白的骨头也依稀可见。
圣姑就以那没有皮的模样向他走了过来,一边与那些血人一样咯咯笑着,一边邀功似的问他:“我好看吗?你喜欢我吗,想要抱抱我吗?”
“不……不……”茅寿擎恐惧到说不出话。
他的信仰崩塌了。
他心目中最圣洁的人,原来同他自己以及其他所有人都一样,撕去表皮都是一样的构造。她不干净,那些青紫的血管、鲜红的血肉、淡黄的油脂、惨白的骨头,混在一起恶心到让人反胃。
而这些年来,他竟然一直都是在与这样肮脏可怕的东西交媾。他用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是将自己的生命与这群东西结合到了一起。
甚至从此以后,他再也逃不脱了……
牢房里的老头子疯了一样尖叫起来,带着一裤管的秽物想要往外扑,被脚踝上的铁链一绊,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他也不爬起来,只害怕地抱住了头。也不知道将身下的那些腥臭之物当成了什么,他伸手就开始抹,直抹得身上到处都是:“别抓我……别抓我……”
场面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周瑾寒看不下去了,高大的身子偏了一偏,挡住了穆清葭的视线。然后他沉声吩咐罗与道:“同狱卒说一声,打一桶凉水,每日早晚三次给他冲干净身,顺便清醒脑子。”
罗与无甚表情,请示:“死生不论吗?”
楚云遏摆了摆手,让他尽管放心:“死不成。这老头看起来半死不活,底子还行,加上我给他吃的药也能提气血,他最起码能撑到咱们离开衍州那天。”
周瑾寒曾在抄了茅家的那日承诺过,会让茅家这老禽兽活着的每一日都成为炼狱。他做到了。
茅寿擎还清醒的时候,最为刁钻痛苦的刑罚受了个遍,生不如死却偏偏没伤到一个要紧关窍。后来他有些疯了,神智不清楚,日日都只想着什么“圣姑”。他的圣姑真的来找他了,可是自此以后,他却再也逃不出自己给自己画下的这个牢笼。
因果循环,天理昭彰。
他在这衍州城里风光了一辈子,然而最终他却变成了这世上比猪狗更为肮脏的模样。
走出大牢后,穆清葭很久都没有说话。
她仰头望着还没黑下来的天,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
“是想问,如果早知会有今日,里头那个会不会后悔吗?”周瑾寒问她。
穆清葭摇了摇头:“他不会的。这世上的每一个十恶不赦之徒,即便从最初就得知了结局,也永远都抱有侥幸。不到铡刀落下来的那一刻,他们永远都会自负地认定自己有着逆天改命能力。”
不仅是十恶不赦的狂徒,每一个人,哪怕事实早已摆在眼前,也或多或少会侥幸地希望自己是不一样的那个。
这不过是人的本性而已。
一行人回到书房,而簪烟房中的那个客人也已经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入了夜,楚云遏来给簪烟放最后一回血,放完之后便解开了之前一直封着的簪烟身上的穴道。
“姑娘今天气色不错啊。”楚云遏瞥了簪烟飞了两片红晕的脸,总觉得其中存了什么猫腻。
簪烟敲打着自己发麻的双腿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即抬起头来看了眼一旁的周瑾寒:“这些天都躺着,又有神医精心治疗,我的身体自然好得快些。”
“那倒确实。”楚云遏哂了一声。“姑娘你可比王妃有福,日日只要躺着养病就行。王妃就很操劳,王爷躺了三天,王妃就替王爷处理了三天公务,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让人敬佩。”
“明明她喝下去的散血草剂量不如你高,可她至今都还没好全,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楚云遏皮笑肉不笑地向簪烟欠了欠身,“或许是因为太能干的人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装柔弱吧,也不知道坚强给谁看。姑娘认为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