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旷拱手说道:“下官忤触小人,遭逢革削,幸得督师不弃,始有今日,怎敢以贱躯微病而不尽心尽力?请督师以国事为重,不要以下官病体为念。”
何腾蛟摇了摇头,“下血可不是微病,峨山不可掉以轻心。”
“无妨,”章旷笑道:“下官承蒙督师提携和朝廷恩典,一腔热血免不得要寻个出处,但愿干干净净从脖项而出,不可龌龊从下体出也。”
从脖项而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掉脑袋,章旷这是做好了捐躯的思想准备——连脑袋都不要了,下血之症倒也当得起“无妨”二字。
“峨山真乃忠义之士也!”何腾蛟感叹了一句,只得说道:“傅上瑞赴永新游说曹志建援长,未至而长沙已失,只得迂道西趋,如今在沅州(今芷江)招兵买马,已经颇有声势,前日来信也说到此事,甚为忧虑。”
章旷冷笑道:“傅禧征(傅上瑞字)曾言,与其以有用之金钱,养望敌还奔之响马,不如养站得住脚跟之南兵。如今南兵尾大不掉,不知道他又给督师出了什么好主意?”
傅上瑞劝说何腾蛟恩恤诸将,以结笃好,何腾蛟深以为然,但他又知道章旷和傅上瑞素有争执,此事不便明言,于是说道:“他倒没有什么主意。”
一个马屁精,出主意也不会是什么好主意!章旷暗暗想着,说道:“禧征说用北人不如用南人,但要让下官说,却是用外镇不如用亲兵。与其以有限之金钱,养进止自如之外镇,不如养可予可夺、遣发惟命的亲兵。有亲兵则可以自强,自强则可以弹压响马、驾驭外镇,此乃壮威制胜之术也。”
“啊呀峨山!”这主意明显比傅上瑞的主意高明多了,何腾蛟大喜,抚掌笑道:“你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本督这就派人前往广西、贵州招兵,成立督标营。只要手里有兵,就不怕闯贼凶悍,外镇跋扈。”
“督师英明!”章旷恭维了一句,心里暗暗得意,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门子走了进来,向何腾蛟启禀道:“老爷,外面来了个人,自称是从桂林来的靖江王使者,说有要事想要面见老爷。”
靖江王?何腾蛟和章旷都是微微一愣。
明朝封藩,诸藩都以始封之王为始祖,唯独靖江王例外,是以明太祖朱元璋的长兄南昌王朱兴隆为始祖,首膺靖江王封号的朱守谦做为朱兴隆的孙子,仅为三世祖,是朱元璋三个亲哥哥中唯一留下的血脉,故而位在亲王之下郡王之上,是大明诸藩中特殊的存在,目前袭爵的是第十三代靖江王朱亨嘉。
何腾蛟看了看章旷,问道:“我与靖江王素无往来,他怎会遣使见我?”
章旷摇了摇头,起身说道:“督师刚到黄沙,靖江王的使者就到了,定是早有谋划,恐怕事关重大,下官告辞。”
他的潜台词是:方今圣驾(弘光帝)蒙尘,海内无主,靖江王使者定是为了继统之事前来联络封疆大吏,兹事敏感,我最好还是别在场。
都是千年的狐狸,这话不用明说,何腾蛟早已想到了,如果章旷一开始就不在场便也罢了,既然赶上了,又怎会把他打发走,单独召见朱亨嘉的使者?于是挽留道:“峨山不是外人,且请安坐,与本督共同见见这位靖江王的使者,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也好商讨个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