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乱糟糟的,阿英半天下来神志恍惚。
“姑娘,俺,俺搬完了。”
黝黑布满污浊的脸庞,消瘦单薄的身体,一双沉稳的双眼安静看着她,这大概是他身上最优秀的优点。
阿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挺……
挺好看的。
脑海里闪过后复刻明太祖朱元璋的画像:鞋拔子脸,朝天下巴,五官奇特宛如外星人。
眼前这位挺正常的啊,虽然黑了点,瘦了点,可五官底子在,洗干净保证是个骨象优越的俊朗小帅哥。
等等,我想啥呢?
抬手捂脸,赶走脑子里胡思乱想,阿英赶紧给他结算完报酬,按照程序走了一遍消毒流程,临走前朱重八念念不忘,拽着那小袋粮食眼巴巴的问道:“姑娘明天还来吗?俺干活很有力气的,要是明天还来,我还能继续干活吗?”
如此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阿英脑仁疼,抬头望天,罪过罪过,我竟然叫朱元璋搬尸体,那帮明朝粉丝不得骂死我?
“来,明天还来,明儿你赶早啊。”
阿英叹了口气,那双眼睛闪闪发光,写满了惊喜,怎么能拒绝呢?
天色渐暗,回去路上,郑元聊起了朱重八,出乎意料的,郑元对朱重八竟然印象不错。
“干活勤快,力气大,不偷懒,而且懂得学习。”
“学习?”
“嗯,一开始他用蛮力,害怕感染疫情,经过短暂观察后,他学习我们搬运的办法,做到省时省力还能有效隔绝尸体污染。真是个聪明人啊。”
护卫队是按照特种兵训练法训练出来的精兵悍将,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精兵来个五万十万的就能踏平大半个元都。
听到郑元夸奖朱重八,阿英没有感到意外,朱元璋能当皇帝,必然有其可取之处。打个比方,后世有人对秦皇夸夸其谈,大肆赞美,你必然觉得理所应当,因为秦皇本就是个伟大的人物。
回到客栈洗漱消毒后,简单吃过晚饭,搬尸体穿的衣服全部放入沸水中煮开。
掌柜的送来烈酒。
烈酒里浸泡干净的白纱布,做成简易酒精棉。
做纱布的时候,几个人简单开了个小会,决定明天把安置疫情重症患者的临时简易房搭建出来。
阿英画了个图,说是简易安置房,其实就是几个简陋到勉强遮风挡雨的窝棚。
放好纱布后,庄婉打了个哈欠,几人开完小会,就准备去睡觉了。
但就在阿英和舅舅告别的时候,却被后者叫住了:“阿英,你是不是对那个乞丐有点在意过头了?”
“嗯?”
“你有点心不在焉的。一路上都在打听那个乞丐的情况。”郑元走到外甥女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
阿英叹了口气,无奈道:“有这么明显吗?”
“你是我当女儿养大的,你啥心思,我还能不知道?”
郑元一早就看出阿英不对劲,不过他没在众人面前挑明。
自家小姑娘哪哪都好,就是聪明过头,容易万事不上心。
你看人家刘基刘先生,那是仙风道骨,仙气飘飘,长得真俊啊,屁股后面大媳妇小姑娘天天咬着帕子默默喊:刘先生俺们中意你!
他家小姑娘倒好,和刘基朝夕相处,却把人当牛做马往死里压榨。
郑元叹气,自家这姑娘转过年就十四岁了,十四岁啊,花骨朵儿般的年纪朝气蓬勃,偏偏自家姑娘天生宿慧,替他们这些没用的家长操碎了心。
郑元是既心疼又自责。
“舅舅!”阿英叹气,怎么从古到今的家长都这么喜欢八卦呢?
“我睡觉去了,不理你了!”
“唉唉唉别走啊,咱们再聊二两银子的天。”
哐当门狠狠关上,碰了一鼻子灰,郑元摇摇头,只能回去睡觉了。
次日,众人出城。
守城的把总态度热情了很多,阿二递上银子时他摆摆手拒绝了。
这叫阿二很惊讶。
把总脸上流露出讨好的表情,将阿二拉到一边说悄悄话:“银子就不收了,你们是为了咱们凤阳府的百姓。”
这话说的,好像前几次收银子的时候他们不是为了凤阳百姓。
阿二咂舌。
“只是……”果然,那把总话音一转,阿二是个聪明人,闻歌而知雅,立刻给了梯子:“有什么需要您只管开口。”
“好说好说。我们家那婆娘感染了疫情……是这样的……你们那药昨天带回去给她吃了,今天身体好多了,我想问问那药你们还有吗?”
“您等等,我去问问大夫。”
阿二走到阿英面前弯下腰,一阵低语后,阿英点了点头,掏出包好的药包塞给他。
阿二将药包递给把总:“这是两天的药量,现在药不好弄。我们也是有一天做一天的量。”
“我懂我懂。”
把总千恩万谢的道。
阿大回到队伍里,把事情跟阿英说了,药包分量是故意给那么多的,一次一到两天的药量。
粥锅刚架起来,陆续有难民聚集过来。
靠近城墙护城河这一段的尸体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稍微远点的地方要等处理好城墙下的难民后再召集人手过去。
今天搭棚子。
难民们的热情比抬尸体高涨的多。
阿英拿出木签字,写上编号,愿意以工代赈的,就过来领取木签,按照木签的数量结算酬劳。
不愿意干活的青壮,每人半碗粟米,保持饿不死的状态。
而生病的病人,分出重病,轻微和潜伏期。
每人一碗粟米粥。
窝棚的搭建就地取材,找一处高地,砍伐树木,拾捡腐草,屋顶用黄河泥土糊上厚厚一层,里面参杂了草根树叶,太阳暴晒后能起到变得坚硬凝固,起到有效遮挡作用。
窝棚四面透风。
庄婉心灵手巧,把装粟米的麻袋缝合起来,挂在屋檐下,三面用泥巴压住角,只留下一面背风的入口,既能流通空气又能阻止寒流。
两个长排窝棚搭好后,开始转移病重的病人。
这些病人有的已经病入膏肓,吐出大量黄脓水。
有的病人不是疫情,只是落水受了风寒,还有被刮伤了腿脚细菌入侵造成伤口感染流脓,半条腿都要烂完了。
外伤病人和非疫情病人放在一起。
庄婉按住一个病人的腿,阿英举起锯子准备截肢,那病人惊恐喊起来:“不要截断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