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亲兵一听时间紧迫，上马就要走，被彭少阳不放心地拉了一把：“记住，不要声张，直接报给我。”

亲兵：“是！”

彭少阳见那亲兵上马，便同时沉声吸引人群注意：“再检查一下行装车架，枷锁别松了，马上要到暨阳了，兄弟们再辛苦一下！”

他一声令下，所有原地休息的人便又动起来，人声、脚步声、金属碰撞声交杂，掩盖了人群之外的马蹄声。

角落里，一直闭眼假寐的宇文晖不露声色地半抬起眼看向亲兵离去的方向，他微低着头，只有上眼皮懒洋洋地掀开一条缝来，两边的头发散落下来，在他嘴角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几乎是在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而在彭少阳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又是一派娴静地闭着眼，仿佛天地崩塌他自不动。

而后又仿佛被彭少阳的视线惊动了，缓缓睁开眼对上他的目光，露出个称得上讨喜的浅笑，又悠然抬头面向阳光。

南方的阳光到底不同于西北。

连天上的云彩，都似乎离得要远一些。

宇文曜一行人这一耽搁，再加上路上的时候，到了下一个受灾县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午时了。

他们刚踏入当地县衙，便见县衙内急冲冲跑出来一个军中装扮的青年。

温谨言一眼就认出那人身上穿的是北疆军营的装束，先一步阻止了要出手的侍卫。

那传令兵看到温谨言便不管不顾地朝他身边同行的人跪了下去，战报高高举过头顶：“陛下，北疆战报。”

无端受了一跪的张易谦诚惶诚恐地退到宇文曜身后去了。

宇文曜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上前接过战报，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纸条，只见上面只寥寥写了几个字：“蛮人有异，当心。”

温谨言本来就心系北疆的情况，见宇文曜脸色有异，心头一紧，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宇文曜见状毫不避讳地把手上的战报递过去。

那战报的主体只是一张普通的纸，但大概是为了防止路途中破损，便在纸张的边缘加了一个纤细的竹制短签，纸张便可以像卷轴一样卷起来。

温谨言一接过，便觉得手上的重量有异。

他不动声色地看完那简短的六个字，不发一言地把战报重新收好。

宇文曜转向那传令兵：“战报是什么时候送出的？”

传令兵：“三天前的夜里。”

宇文曜皱眉，北境到这里按照传令兵的脚程用不到三天，恐怕是他们因为剿匪已经阴差阳错地耽误了一天，忙问：“你出发时北境战况如何？”

传令兵：“北蛮人有心无力，我军境况尚可。”

宇文曜点头。

那么意思就是问题不在北境。

正想着，就见温谨言波澜不惊地垂眼收好战报之后抬眼看向自己，当即心领神会地朝那传令兵一挥手：“知道了，回去告诉温帅，只管放手一搏。”

传令兵来去匆匆。

张易谦知道边境的事情自己不适合过问，便自发地担起了安顿人马的责任。

温谨言跟着宇文曜回了屋，凝神听了一会儿周遭的动静，确定没有隔墙耳，才拿出那封战报：“义父有密信。”

“密信？”宇文曜奇道。

那战报分明是经过他的手才到了温谨言手上，他怎么没发现那上面有什么问题？

温谨言没打算多费口舌，重新把战报取出来，拆下边上的竹签，找到接缝处用小刀撬了一下，那本就细得不足半只小指的竹签分开两边，从中间掉下一根细若绣花针的东西来。

宇文曜眼睁睁看着他把那枚“软针”变成了一张“白纸”，又让“白纸”上浮出字来，要不是眼下气氛不允许，他怕是要上手好好研究一番了，心里已经禁不住感叹相比之下那些电视里拍的所谓密函的隐藏方式都太过儿戏了。

温元皓在密信上把自己猜测的前因后果都详细阐述了一遍，两人看完面色凝重。

温元皓只知道西北起了匪患，温谨言奉命平乱，又卷入了麻烦，至于宇文曜为什么会亲征剿匪，抓到的“山匪”是什么来路，他一概不知，所以他只是十分委婉地表达自己只是“猜测”和“担忧”。

可他的所有猜测，结合上他们二人经历的这一系列事情之后，便像一个环，收尾牢牢接在了一起。

温谨言处理掉密信，用力闭了下眼，定下心来：“义父恐怕并不知道你让彭少阳先把人押回去了。”

宇文曜：“从时间上算起来，他们现在多半已经快到暨阳了，再追肯定是来不及了。”

温谨言看着他：“你留在这里，我把温季留下，张易谦也姑且算信得过的人，义父已经发现蛮人有诈，就必然会想办法速战速决，待北疆战事稳定，你便带人前往北疆，同义父汇合。”

宇文曜目光深沉：“那你呢？”

屋里灯光昏暗，跃动的火光在那双桃花眼里流转，温谨言几乎要被吸进去，不自觉咬了咬唇角，一股稀薄的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他才稳住心绪道：“我自然是回暨阳，宇文晖若是真的反了，我便先替你取了他首级。”

宇文曜含笑：“古今只有君王死社稷，可从没听过丞相死社稷的啊。”

温谨言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想堵住他这张口不择言的嘴，略带责备地瞪了他一眼。

宇文曜依然笑盈盈地对着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仿佛两人此时正在谈论的是什么让人心驰神往的风花雪月，而非生死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