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曜却哪肯轻易放过他,开诚布公都开到这地步,家底都揭得半点不剩了,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见他视线躲开,便越过桌子伸手抓住他搭在杯沿的手。
十足的市井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架势。
从来没被调戏过的温大丞相自然想不到这一层,只是以往两人之间但凡出现这种说不上来的气氛,他只要稍加躲闪宇文曜便会作罢,所以温谨言实在没料到他会有这一出,躲闪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他试着往后缩了缩手,可人坐在这设了靠背扶手的坐垫之间,活动的范围被限制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施展不开,宇文曜又下了巧劲儿,攥得死紧,又让他抽不出手。
“陛下这是做什么?”温谨言无可奈何,只好改变策略。
宇文曜见他分明是故作疏离,半点不为所动,目光如炬地恨不得把面前的人盯穿:“阿睿。”
他有意压低了声音,听得对面的人浑身一僵,耳根子却软了。
不过短短的两个字,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每次都叫出不同的花样来,像是早在腹中牵肠挂肚地日夜百转千回,每每不堪重负地泄出一点,便是令人动容的情深意切。
分明都入了秋,天气却犹如三伏未过,即便是入了夜也凉快不到哪里去,这段日子皇帝陛下成天忙得天昏地暗,到现在也没找到时间动身踏进过避暑的殿里半步。
御书房里放了两块巨大的降暑用的冰块,此时也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寥寥几块碎冰,飘在冰水里浮沉。
温谨言绷直了背,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捏成拳,平日里素来注重仪容的温丞相丝毫没有注意到手下的那一块衣服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燥热。
宇文曜在逐渐攀升的温度里执拗地攥着他的手腕不放:“你知道那天北蛮人逼到宫墙脚下的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
宇文曜空出的一只手搭在两人之间的桌上,倾身向前。
温谨言第一反应便是往后躲,却忘了一只手还被人捉在手里,他终于避无可避,只好抬眼对上他的神情,极缓地摇了摇头。
“我在想,”宇文曜垂下眼去,每个音节拖得又长又慢,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手下的皮肤。
简单的一个动作,硬是被他做得旖旎暧昧,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有意为之。
温谨言简直要当场炸成一只受惊的猫,一双眼瞪得滚圆,脑子里忍不住冒出无数个疑问来。
宇文曜到底都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不知廉耻的挑逗伎俩?
正人君子惯了的温丞相差点要脱口怒斥一声“成何体统”。
可惜温谨言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若是此时有人在他面前举一面镜子,他就会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人面红耳赤,却和“气恼”半点搭不上边。
宇文曜看得清楚,因此丝毫不知收敛,桃花眼微微上挑出着,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望进他眼底:“我在想你,阿睿。”
行至末路,唯一的牵挂。
温谨言再忍不住了,手腕一翻一旋,眨眼挣脱了对他而言儿戏似的束缚,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差点踩到自己的衣摆,往后踉跄地退了半步。
他动作幅度太大,抽手时的宽袖卷过茶几桌面,扫下一片杯盖,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两人皆是一愣,转头朝碎了满地的瓷片看去。
温谨言惶然无措地站成了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两只手藏在广袖之中紧紧握成拳。
宇文曜僵在脸上的笑意慢慢消散,动作僵硬地把目光转向温谨言:“你......”
敲门声陡然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陆明在门外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彭统领来了。”
宇文曜置若罔闻,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谨言。
温谨言低眉垂眼,双唇绷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细线。
“陛下?”陆明又试探地敲了敲门。
宇文曜叹了口气,转向门口:“让他进来吧。”顿了一下又道:“你回去吧。”
温谨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他脚下往前挪了半分,张了张嘴,眼角瞥到彭少阳已经进来,便只好敛了袖子:“微臣告退。”
宇文曜闻言微微抬起眼皮看他,那人说“告退”便是头也不回,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同面露尴尬的彭少阳点了点头。
门在身后掩上,温谨言站在廊下忽然觉得眼前的几条岔路都陌生得很,他快要不认识从这皇宫往家走的路了。
他茫然呆立了片刻,抬起右手垂下眼去,那骨骼分明的腕上清晰可辨地印着一道指痕。
宇文曜用的力道其实很小,这指痕,是他强行挣脱的时候留下的。
陆明看着的温丞相在廊下一动不动站了好一会儿,不由面露忧虑地上前问道:“丞相您和陛下......是闹不愉快了吗?”
温谨言抬眼看他,表情写着:你怎么知道?
陆明叹了口气,心说那么大动静,他又不是聋子,能不知道吗?
可这风凉话是断不可能说的,他想了想,道:“陛下他,对丞相是真的上心的。”
温谨言还是看着他,面无表情。
陆明本来就怕他,被他这么盯着心里有点怵,可再转念一想,这陛下心情不好他也讨不到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坚持一下劝个和吧。
想着,他开口道:“丞相爷不知道,之前你奉旨前往西北赈灾,陛下隔两天就要差人问一下有没有消息送到,后来一听说您被围困,满朝大臣都在金銮殿跪了一片都拦不住陛下御驾亲征......”
陆明叽叽喳喳地细数,温谨言听着听着却又走了神。
他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