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一回听人把年薪跟我挂上钩的时候,就是北山隆越的项云旭。在那之前,我只知道年薪的字面意思也可以代表工资,却不知道年薪还能到年底一起结算的。直到若干年后的南郡和西昱东晟,我才弄明白,把年薪的大部分放在年底一起结账的方式,只是作为老板要控制年薪人员的一种手段。
项云旭继续颤动他的胖手指说:“跟老盛一样,五千上下吧。我这人你相处久了就会知道,我绝不会亏待管理人员。如果你在隆越作出业绩,给项目组赚到了大钱,到年底,哪怕是十万二十万的,我都会眼也不眨一下地奖给你。”
相比起盛定海之前给我承诺的工资,项云旭还是给了我足够的面子和自信。但我的目的不在于这样的工资。我问项云旭:“项总你需要的是怎样的业绩?”
“染料集团的粟董说过,管理管理,无非就是管人理事。我要的是工作有人干,员工有人管,产品有钱赚,公司有发展...”
‘管理管理,无非就是管人理事’?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懵懂地插嘴就问:“你说什么?”
“我在说管理的含义啊,不然,你认为管理应该是怎样的?”
“是,项总你说得对,”我回过神来,把罗萍师傅教育过我的话的意思稍加修改,重复了一遍:“管理管理,无非就是管人理事。把该管的人管住,把该理的事理清就行了,包括自己请来的人和自己的私事。人是主体,是群体的力量。做公司就是在做人,人品也就是产品。公司若想做大,必先找到一股有人品魅力的力量。特别是我这种管生产的,手底下若没一帮心甘情愿臣服于我管理、听从我指挥的人员,生产就根本管不好。”
我一口气说完,项云旭停下敲打桌面的手指,猛地冲我一竖,朗声夸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个意思。”
“项总所说我也明白,我可以接受您给的工资条件,但不接受岗位安排。”
项云旭问:“为什么?”
我说:“我新来乍到的,对隆越的实际情况还一无所知。先给我一个月的试用期,作为彼此对双方的考核期。也就是说,公司有考察新进人员是否为公司所用的试用期,员工也该有考察公司是否适合自己发展的考察期。”
“哦?”项云旭来了兴趣,问我:“我们隆越虽然已经有技术总监、生产副总等多个重要岗位的人才,但更需要你小墨这样有胆魄有见地的专业人才。你觉得怎样的岗位才适合你发展呢?”
我早已打听清楚,隆越的技术总监其实就是原先的公司副总,是染料集团派驻隆越的全权代表。即管生产,又管质量,还管安环。除了项云旭,就那个副总最大。
后来,集团又弄个产品过来,也派了个专管那个产品生产的主管过来,跟当时顶山新鼎盛的P3一样,派过来的主管直接要求上位生产副总。
基于产品技术都卡在那个主管手上的无奈,项云旭只好把原先的副总改成了技术安全总监,专门管化验室和环保站去了。而那个新上任的生产副总,也只管着他自己的一个小车间,对其他车间的产品和生产安全问题,也处于不管不问的状态。
问题是,其他产品的车间主任也不服这个只懂一个产品的人管制。像盛定海、伍永福这几个,抬头都不瞧他一眼,都是自己做自己的。
隆越公司,有几个产品就有几个帮派,项云旭就成了孤家寡人。因为他没有自己的产品,也对化工生产一窍不通,他急切需要一个能管得住这些把产品技术死死抓在他们自己手里的项目主管。
特别是那个要走隆越公司生产副总位置,又不为项云旭干活,且眼里根本没有隆越,只有集团和粟珘的生产副总,让项云旭憋屈郁闷良久了。
西昱东晟的赵昱就不存在项云旭这样的担忧。
“要办厂,就得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哪怕是高利息借入,也不要因为对方以资金投入作为股本为借口掺和到管理层。”木子李就是这样说过:“人多力量大的时代早已成为历史,现代企业需要的人员是少而精,宁缺毋滥。无论是老板还是外聘的管理层,若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成为核心,建设起一个具有凝聚力的团队,企业是很难发展成老板所想要的、员工所希望的样子的。”
所以,当南郡九安杨勇豪要以厂房入股赵昱的PC1项目时,遭到赵昱和木子李一致反对。木子李不想同时为两个老板打工,赵昱也不愿被人分掉手中的权力,用他的话说,就是:“一个只有我一个人是股东的公司,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需要跟人七讨论八商量的,耽误损伤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彼此的合作关系。”
杨勇豪多次要求入股PC1参与经营管理遭到拒绝后,就在产品的超产吨位上打起了主意。而赵昱当时只想着对方不再提及入股一起经营就好,加上疫情之前的那几年,PC1行情也是好到让赵昱做梦都会生笑的程度,对于杨勇豪提出的超产费,赵昱想也没想就同意并签下了固定价格的协议,按了指印。
关于南郡超产费的问题,我也问过赵昱:“当时为什么不在协议中议定这个超产费要随着市场行情而升降浮动呢?或者采取按吨位范围每月定价也行的呀,量大就降价,量少就维持原定水平,双方也不至于如此争执不休,纠缠不清吧?”
赵昱解释说:“当时的确也没想到经济形势会动荡得这么快,也没想到会发生疫情这鬼玩意儿,只想着答应他,他就不会来烦我说一起经营的事就好。只想着能用小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没想到人心不足,老杨也会坐地起价的呀?”
“不是说不会在原价上加价吗?”
赵昱一直那样自相矛盾地解释,我也就一直这样假装迷惑不解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