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此番,陌瑾的声音太轻太淡,
仿佛才刚刚出口,便已被清风吹拂而散,
一时间,姜瑟竟是有些听不太清,只下意识地抬了抬眼,接口问道。
陌瑾抿了抿唇,似是稍稍沉默了一瞬,
随即,方才抬起鸦青睫羽,一双潋滟清润的眼,直直望向对面少女的眸,
就此,轻摇了摇头,淡声道:
“不值得的,姜姑娘……”
他顿了顿,眸光微闪,稍倾,方才继续开口道,
“善意虽好,却,无需为了他人将自己置于这般险境之中……”
“我这样的人,并不值得你这般相救。”
……
然而此番,他话音还未落,姜瑟却不禁有些急了,
一时间,她倏而抬起头来,
一双杏眼瞬间睁的圆圆,抬头望着眼前之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口而出:
“怎么不值得!你又不是旁人!”
“再说了,要不是因为是你,我又哪里会……”
阿嘞!
等等……
情急之下,她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话还未说完,姜瑟忽然猛地一咬舌尖,
望着眼前之人瞬间绯红、艳色惊绝的脸,望着他倏而抬眼、怔怔望向自己的如墨眼眸,
她猛然反应过来——方才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声音即刻戛然而止,
而原本急切的辩解反驳之心,也如同日色下被陡然戳破的泡沫一般,
瞬间,便消失了个彻底……
良久,她终是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不敢直视那人染着惊色、璨然如星的清润眼睛,
只呐呐垂下头去,眨了眨眼,轻咳两声,
就此,装作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那个,我的意思是——”
“我,我又不是什么一心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大好人。”
“但毕竟,你毕竟是因为我,才遭到这么严重的反噬的嘛,”
“我要是为了怕自己有危险,能救却不去救你,眼睁睁看着你就此丢了性命,那我成什么人了……”
……
而这一方,
姜瑟正低着头,绞尽脑汁、强装无事地强行解释着,
对面,那人原本灿若星辰、如蕴星辉的双眼,
此番,却在少女这般解释的话语之中,渐渐黯淡了下来,
眸中倏而绽开的璀璨光亮,也终是一点一点地缓缓掩去,重归一片波澜不惊、淡然寂静……
良久,他只淡淡勾了勾唇,本是习惯性地浅笑,
然则,原本温润至极的淡淡笑意里,不知为何,竟似是藏着几分自嘲与苦涩之意……
是啊,
方才那一瞬间,他在奢求妄想些什么呢……
够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不要再有其他不应有的妄念,不要再有其他不可能的奢求,
能这样看着她,听到她的声音,
能够坐在她对面,嗅得到她身上如晨间清露、清风薄雾般的淡淡清香,便已是十分足够了……
他早就清楚,
即便是用尽全力,拼尽一切,想要攥住那一缕光,它却依旧是那般轻巧地从掌中悄然掠走,
最终,他所能够握住的,也只有无尽的黑暗而已……
……
许久未见陌谨反应,
姜瑟在莫名快速的惴惴心跳声中,不由悄悄抬起半边眼,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陌瑾,
发现其面上绯红艳色已然消退,又重回一贯的清风明月、积雪凝玉的模样之后,
便不由暗松一口气,为自己急中生智、自圆其说的解释暗自点了一个赞——
幸好,幸好,
估计是昏迷这么久,人都给躺傻了,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
故而,听到陌瑾所言的一瞬间,
她便立即是脑子抽抽了要去反驳,直接脱口而出自己是为了他……
不过,
为了他什么呢?
思及至此,姜瑟一时也不禁有些梗住了,
她而今尚且还琢磨不清楚,自己对陌瑾究竟是什么感受,
只隐隐约约地知晓——
在她心里,似乎,陌瑾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毕竟,她向来性情凉薄、自私自利,
什么不顾安危去救旁人性命之事,对她而言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是师尊师兄这般的格外亲近、意义不一般之人,方才会让她涌出一些舍己为人的心思来。
然而,师尊师兄嘛,
自身实力本就强悍到惊人,压根就没有她什么用武之地。
而至于其他人,顺手救之倒是可以,
可若是让她舍己为人,牺牲自己去换他人性命,则——
呵呵,拜拜了您嘞!
想的不要太美好不好!
……
可不知为何,
此番,看到陌瑾气息微弱、苍白无色地躺在那儿,
她的心里突然就格外的难受,
仿佛心都揪在了一处,拧着拧着发疼,
一时间,什么后患,什么隐虑,什么危险都想不起来了,
脑子热的发烫,只觉嗡嗡嗡的疼,
唯一心心念念的,便只有想要赶紧把陌瑾救醒,
想听见他的声音,想看他同她笑,想再重新望见他那一双恍若墨玉、清润温凉的眼睛……
不过,现如今,
她虽是弄不清楚,自己对陌瑾究竟是何感受,
却已下意识地,不大好意思让陌瑾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毕竟,这样的心思吧,
总觉得若是说出来,似乎,有几分莫名的尴尬……
故而,面对陌瑾的这般反应,
她的第一想法就是——
不行不行!得赶紧想办法将此糊弄过去!
生怕陌瑾看出一丝半点的不对劲来……
可惜的是,此番,
陌瑾沉浸在内心的翻涌情绪中,倒是也未曾注意到姜瑟的异样,
实际上,若是他能够稍稍抬起眼来,仔细观察一下眼前的少女,
便会发觉——
那一向不知紧张羞赧为何物的姜瑟,
而今,可谓正一面低垂着眼,为自己冲口而出、不带脑子的话而暗自郁闷着,
一面那小巧莹白、色泽如玉的耳尖上,已是忍不住地悄悄染上几分红晕来……
想来,如此一来,
隔在二人之间的那一层朦朦胧胧的薄薄窗户纸,也许,会早上许多被捅破……
……
待到躺在床上,好好休养生息了五日之后,
眼看着二人伤势皆已恢复的差不多之际,他们一行人终是又重新启程前往云州。
其间,那沈奚白似是临时收到了什么传信,不过在城中待了两日,便已先行离去,
临行前,倒是还特意赏面子前来看了姜瑟一眼,
虽然依旧似是对她看不顺眼、不甚满意,满眼都是挑剔不虞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