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娘把2岁多的文成递到黄老汉的手里后,就倒在了他的怀里。几日后,文成娘就在迷蒙中离开了人世。
薛老汉也是此时发的疯病,一向宾朋满座的薛宅,随即变成了门可罗雀的荒芜之地。
黄老汉本是个心善之人,在途经薛宅时,看到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薛二狗,他也曾犹豫要不要把这个孩子也带回家一并抚养,毕竟那也是文成娘的亲生骨肉。
可是,当黄老汉抱起薛二狗,瞧见那张和薛老汉如出一辙的丑脸时,就想起了死去的文成娘。于是,他心一狠撇下二狗子,任由他自生自灭。
没想到,薛二狗真是命大可以闯天下。他虽不学无术,可也养活了自己,还活得很是滋润。反观文成,黄老汉费心费力培养他,可却一事无成。
“爹!”
黄老汉刚睡下,耳边就听到有人在喊他。他使劲拉了拉耳垂,莫不是自己产生幻觉了吗?
“爹!是我,文成啊!”窗棂上突然现出一个狗头,狗嘴正一张一合地似在说话。
“文成!”黄老汉颤声说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爹!你别担心,”狗头接着说道,“仔细听我说,你儿子在案板上,现在就去报官,跟着差官赶快去薛府。”
“去薛府?”黄老汉不知所云。
“别多问了爹,此事关乎儿子的身家性命,快去便是!”狗头一闪便消失了。
黄老汉一听,和儿子性命攸关,这还了得?赶忙穿好衣服,按照文成的指示去了县衙。
差官被半夜叫醒虽然不甚欢喜,可也都跟着黄老汉赶往薛宅。
薛二狗正在家里杀狗,准备第二天案头的狗肉。却见一群差官把薛宅围了个水泄不通,“啪啪啪”拍门声震耳欲聋。
管家刚打开大门,就被官爷推到了一旁。
“让开让开!”差官径直闯入薛宅,直奔薛二狗的宰杀场。
“哟,官爷,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怎么半夜倒有空来登门造访啊?”薛二狗刚在案板上捆好了一条狗,见官差如此兴师动众也有点隐隐不安,可他还是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的尖刀迎上前去。
“干什么呢二狗子?”差官问道。
“回爷,杀狗!”薛二狗往案上一指,“除了这个,我二狗子还能干什么营生?”
“恐怕……”差官看了一眼案头,缓缓说道,“你是在杀人吧!”
“来人呐!把二狗子拿下!”差官双眼一瞪,手扶腰间的刀柄,大喝一声。
“且慢!”二狗子见众人涌上前来,三拳两脚撂倒了几个差官,立在当地大喝一声,“各位请看仔细了!这明明是……”
薛二狗挥手一指案板,扭头望过去。让他没想到的是,捆在案上的并非是狗,却是文成!
差官们趁他愣神的刹那,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七手八脚便将二狗子捆成了大粽子。
“怎么回事?冤枉啊!”薛二狗此时百口莫辩,只能寄希望于文成,“文成!你怎么到了我的肉案上?快告诉差官,这是个误会!官爷,别!唔唔唔……”
薛二狗还想为自己争辩,可他的嘴巴已经被一名差官塞上了破布,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黄老汉赶忙拿起薛二狗的尖刀,割断了捆绑文成手脚的绳子。
“爹,我们回家吧。”文成下了肉案,面无喜怒之色,说着话就出了薛宅,朝着村东头缓缓走去。
“好,好,回来就好,没事就好……”黄老汉跟在儿子身后,嘴里叨咕着,心里却喜忧参半。
到了家里,文成一言不发地进了卧房。房门在黄老汉的面前,被“啪”地一声关上了。他也不知该如何启口问儿子,这些天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正当黄老汉左右为难之时,文成的房间里传来了啜泣声。他慢慢推开房门,见儿子面朝墙壁躺在那里。于是,黄老汉便坐到了文成床边。
“儿子啊,说实话,”黄老汉咽了口吐沫,缓缓说道,“薛二狗虽然可恨,可罪不至死。”
“他爹害了文成娘,他还杀死我全家,难道这还罪不至死吗?”文成猛地坐起身。
黄老汉一看文城的脸,险些跌坐到地上。文城的身子虽然还是人身,可脸已变成了老黄的狗脸,正眦着牙冲黄老汉喷着鼻息。
“老黄!”黄老汉稳了稳心神,“老黄,我知道你死得冤枉,这都怪我,都怪我,你才……”
“怪你?不!”老黄的脸扭曲着说道,“我还要谢谢你呢!否则我何时才能报此大仇?汪汪……”
原来,薛二狗早就惦记着黄老汉家的老黄狗,一心想把它砍了卖狗肉,可迟迟不能得手。
于是,他便设法接近文成,并编造了一个离奇的故事,让文成相信,只有老黄死了才能知道他娘在哪里。
文成一直被村里的孩子们叫做没娘的娃,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不忍心开口问爹,因为黄老汉既当爹又当娘,每天起早贪黑很是辛苦。
可是,黄老汉只知道给他请先生授学,从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只是一个完整的家。
那些先生教的东西,其实文成早就烂熟于心,可他就是不想去考什么科举。于是,就总在先生面前表现得傻里傻气。
有一天,薛二狗叫住文成。文成知道,二狗子就是一个街头乞丐,黄老汉多次叮嘱过自己,千万离他远点。于是,文成根本不理会薛二狗。
可薛二狗却告诉他说,其实他们是亲兄弟,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种,黄老汉根本就不是他亲爹。他若想知道真相,只有弄死老黄才能知晓。
文成听了二狗子的话甚是震惊,要立刻回家问黄老汉。可二狗子一把拉住他说,绝不能让黄老汉知道一个字,否则就算老黄死了,他也不会知道有关娘的事了。
文成对薛二狗的话深信不疑,就按照他的话,在深夜时往自己身上涂满了狗血,去老黄的身边引它出来。之后,二狗子便可以一刀宰了老黄。
让老黄没有丝毫痛苦地死去,也是文成要求薛二狗这样做的。毕竟,在文城的心里,老黄就和他爹一样重要。可为了能知道有关娘的事,他也只能忍痛割爱。
但在薛二狗下手之前却出了差错,文成在老黄面前多说了几句话,让老黄知道了他们哥俩的计划。
老黄已是通达人性的一条老狗,于是,它想阻止文成做傻事,就撕咬住他的衣袖,惹来了黄老汉。
老黄万万没想到,黄老汉竟对自己大打出手,一棍子将它打晕在地。赶巧的是,这正合了薛二狗的心意,就在黄老汉将文成扶入房门之时,老黄就被二狗子手起刀落成了身首异处的死狗。
可是,老黄对薛二狗的怨恨心太重,魂魄无法进入阎罗殿。它便飘飘忽忽又回到黄家,正看到文成抱着他的头伤心流泪,便倏忽一下子钻进了文成体内。
老黄进入文成体内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取回自己的肉身。薛二狗是何等勤快之人?早将它大卸八块摆上了肉案,只一张狗皮摊在地上,它只好把皮抱回了黄家。
老黄知道自己不能长久附在文成身上,便想趁此机会将薛二狗置之死地。于是,才有了夜半托梦黄老汉,并现身用文成的声音告诉老汉报官抓人。
说起薛老汉害了文成娘,老黄泣不成声。它本是文成娘家里养的一条小狗,在和文成娘出门时被薛老汉一并抓进了薛府。它清晰记得,薛老汉最初对夫人百依百顺。
可就在薛二狗出生后的几个月里,薛老汉不知怎么听说自己的夫人和黄老汉之间不清不楚。
他仔细端详大儿子,发现他和黄老汉确有几分相似之处后,便开始动辄打骂夫人。
甚至到最后,薛老汉恨恨地对夫人说,要让她和这个野种死无葬身之地。当时还是一条小狗的老黄,虽然不懂薛老汉在说什么,可那副丑陋的嘴脸,让它忍不住狠狠咬了他一口。
薛老汉被咬后没几天便患上了疯病,文成娘顾不上其他,趁机抱着和黄老汉生的儿子逃出了薛府。
虽然逃出了虎口,可她还是没能多撑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老黄,”黄老汉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恨薛家人,可是二狗子也是文成娘的亲骨肉啊!”
老黄听到这句话后,刚刚扭曲的脸又恢复了平静,眦着的牙也放回了嘴里。黄老汉说的不假,薛二狗虽有恶霸之称,且杀狗成性,可他从不欺男霸女。
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乞儿,现在仗着身强力壮没少帮贫扶困。他锻炼出来的一身硬功夫,绝不会用到柔弱的村民身上。
况且,那些豪横的乡绅,哪个不让着他薛二狗三分?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们都死于肉案之上,老黄心里还是起伏不定。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要走了。”老黄最后默默地说道,“他的命由你来决定吧!”
文成的身体突然倒在了床上,黄老汉知道,老黄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怨念。那么,薛二狗到底该如何处置呢?
当文成悠悠醒转后,黄老汉便将事实真相告诉了儿子。
“儿子啊,你觉得……”黄老汉最后语重心长地问文成,“薛二狗若能做你的弟弟如何?”
第二天一早,文成就敲响了县衙门前的鸣冤鼓。县太爷端坐堂上,惊堂木一拍正要明察秋毫,好好整治整治这个地方一霸薛二狗子。
可没想到文成却是来撤案的,口口声声说这就是个误会,都是因为自己玩心太重,才把薛二狗送进了牢房。
县太爷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大胆小子竟敢咆哮公堂、无视法令!拖出去打他三十大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如此造次!
文成被打得屁股开花,可薛二狗被毫发无伤地放了出来。老黄在临行之前,也托梦把事实真相告诉了牢房里的二狗子。
薛二狗醒来后竟然笑了,没想到自己瞎编的话居然应验了!
薛二狗出狱后到黄家看望文成,兄弟俩相视一笑。随后,薛二狗跪在黄老汉面前,决定从此不再开杀戒,拜他为师潜心学习做豆腐。
黄老汉突然觉得二狗子也没那么丑了,他说二狗子这个名字实在不中听,既然他尤爱舞刀弄棍,干脆改名叫做薛小武好了,还把祖传的豆腐秘方全教给了他。
文成知道了关于爹娘的事后,也不再纠结别人在背后的议论。他开始舞文弄墨,最终考取了文状元,成了岳阳知县大老爷。
黄家从此其乐融融,黄老汉也享到了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