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肃玉手指着他们的头领。那个人的衣衫是深色的粉。像染了一层霞。
他却不屑一顾得看了她一眼,也对她呼喝:“闪开。”
然后,他们踏上了竹筏,又从竹筏上走到破屋前,他们带着四处飞溅的水花,却将她丢在一边,他们的刀尖都指着那个竹筏上的男子,将他围在正中。
“要如何?”那个男子逆来顺受的低声。眼神望向肃玉,告诉她,你快走,这里与你无关。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浑浊,也许他的声音本来是清晰,可这河水潺潺,他的声音变得不清晰了。但他的声音里,是不害怕的。他何曾惧怕过什么。
“我,我只是个筏子客。”他继续说道。又去点了几个纸糊的灯笼,它们本来就放在窗台上。
刀尖击碎了一只灯笼。
躲藏又如何,你改变了相貌和声音,可,你改不了这点灯的习惯。其中一个粉衣男子恶狠狠地说道。他的手背上,是一个疤,疤痕下是一个字,字体已不甚清晰,但依旧能看出那是一个血,鲜血的血。就像他和这个男子千丝万缕的恩怨,即便已毁去的肌肤重生了,可终究是无法绕过的。
刀尖抵在了他的心口上,扎进去了一寸。
鲜血崩射,染得粉色衣衫上的白花,成了红色。
也反衬得所有人面无血色。他们不是恐惧,而是惊讶。角落里那个冷得发抖,嘴唇发青的少女,夺过其中一人的短刀,扎进了那个手背上有疤男子的后心。她夺刀的时候,顺便在那把刀主人的眉心上扎了一下,那把刀的主人,向后仰去,一股鲜血从他眉心笔直射出,带着白色的脑浆。
他嘴唇动了几下,手指着肃玉,可一个字还没说完,已仰到在地。肃玉满不在乎得从他尸体上跨过,他的那把短刀,就从他好兄弟的后背捅到了前心。他痛得握不住自己的刀,短刀从他中滑落,带着那个男子的鲜血,掉落在地。
他们,竟然忘记堤防这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了。
于是,剩下的人,反过来,围攻她。却将那个男子晾在了一边。真可笑,他们明明计划周详,是要来杀他的。现在却对他不屑一顾。江湖,瞬息万变。
肃玉站在正中,脚下是他们的鲜血。风吹拂鲜血,很腥。
她双肩在抖动,竹筏在她身后散了架。她的右手握住一根竹子,轻轻往前一伸,从一人的喉间直刺了进去,又一头扎在了另一人的左胸。他们两个人就以异常奇怪的方式被串在了这根竹竿上,他们的四肢都还在抖动,短刀被当做暗器,丢向肃玉。
肃玉左手微微弯曲,竟然握住了两把刀的刀柄,刀刃被他生生从刀柄上拧落在地,她又松开竹竿,将那两个串着的人,丢进了河中。
河水剧烈翻腾,片刻便没了动静。
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捡起好兄弟的四具尸首,落荒而逃。
他们的溃逃,毫无队形,毫无气势,和方才凶神恶煞的气势,天差地别。
你的伤,肃玉的手指在筏子客的伤口下划过,封住了他的大穴。但这个男子,内里深厚,这点伤,并没有大碍。
你怎么做了个筏子客?肃玉立在他身前,她不愿去关心一个隐藏了身世,相貌丑陋的陌生男子。何况,他本来就是高手。
你是说我吗?筏子客也不抬头看他,他咳了一下,吐出一口血。血滴在地上,倒映出琉璃的清辉,在微风中,这点清辉,断断续续,没有生机。
他咳嗽的时候,内息已在运转,呕出的是淤血。不出五日,便能大好。不出半月,能痊愈。
我,只会撑筏子。他苦笑了一声,缓缓从地上站起。
我,我连筏子都不会撑。肃玉也笑了一下。
她想走了。
你没穿鞋。筏子客喊着,肃玉转过头,筏子客将一双鞋子放在她的脚下,这是我的鞋子,未穿过,是一个坐我竹筏的大娘给的。她。筏子客还要说。
肃玉低头望了下那双鞋,那是一双新鞋,针眼密密麻麻,灰黑色的布面。这双丑陋的鞋子和筏子客丑陋的脸,倒是非常适宜。
你为什么不还手。肃玉问道。
我的手,明天还要撑竹筏。筏子客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他的家当都让肃玉给打碎了。他明天做什么营生?但马上又道,也许,老天爷要赏其他的饭给我。
肃玉从颈中取下项链,暖暖每天都会为她细心得准备衣衫首饰,今天是一枚錾金绕玉的项链。她把项链栓在一只灯笼上,道,这个给你,足够买个新筏了。
不,不用的,不需要这么多的,我砍下毛竹,再扎一个就是了。筏子客取下项链,握在手心,递给肃玉。
你早些回去吧,你爹娘该担心了。筏子客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是他在为自己活血,项链已在他轻柔的掌力见,送回给肃玉,正套在肃玉手腕上。
而项链递给肃玉的那一刻,肃玉还正出神得看着那一盏一盏的琉璃灯。忽明忽暗,像天上的星星,他的琉璃灯都是修竹形的灯盏,琉璃的质感参差不齐,颜色杂乱无章。没有温润如玉。在这样的冷夜,这样的鲜血下,无乐亦无苦,像无力哭泣的漂泊人。
你叫什么。肃玉突然问道。突然道,她自己都惊讶自己,怎么会去同他问候,她原本连话都不想和他说。
我,我叫行舟。
破屋的门已紧闭,一声沉重的吱呀声和一记抖动声。---那毕竟是一扇蛀虫斑斑的门,在这声响中,琉璃灯的火焰也抖动了一下,但马上归于平静。
姑娘早些回去吧,我这些灯都亮着,姑娘从桥上过,就不黑了。
行舟的声音由重转轻,不过几丈的距离,却飘飘忽忽,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