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低头,看向腊月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条死狗一般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腊月浑身发抖,脑袋几乎要被新帝整个踩进泥里,
腊月完全相信,新帝是真的动怒了,而且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而这,都是因为……
“我说,我说,”
腊月急忙开口,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脑袋会被踩爆,
“我……我把那个平安符,扔……扔到荷花池里了,应该是在中间的位置。”
腊月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和抽泣声,生怕再次惹恼了暴戾的新帝。
云华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平安符,想必腊月口中的平安符就是她交给新帝,要送到岳远手中的那一只吧,
没有想到,腊月竟然会动起这个念头,
眸中闪过冰冷的寒光,云华杏眼微动,
她并不会好心泛滥到去同情腊月,
哪怕她现在狼狈进尘埃里,
云华也觉得是她罪有应得,
从偷偷向苏苏传递消息、透露岳家秘辛开始,她就已经不值得同情了,
但是令云华意外的,是新帝的态度,
虽然之前阴差阳错被拆穿了,导致新帝默许了这宫里一切为难搓磨她的行为,
但是好像很多东西,从未变过,
他仍旧会在她受伤时送来烫伤药,就像当时喂汤一般,
意义不仅仅在于一瓶药,更在于埋藏在心底的真正在意,
他依旧会在夜里找她,就像当时背着云华夜游整个城阳侯府一样,
他被关在屋外,她在里头看书,
抬头,会发现洒在身上的,
是同一片月光。
云华眼底的柔意渐渐放软,垂在身侧的手也自然地松开,
在沛章的梦里,这是云华第一次感到安心,
新帝在慢慢地与她记忆中的沛章重叠。
远处,新帝朝着腊月指的方向走去,
不顾一众侍卫的阻拦,自顾自踏进池中,
金线绣成的靴子迅速被荷花池中的淤泥吞没,沉闷而又压抑,
新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直至步入荷花池的中心区域,
上一次,他为了救落水的云华,也下过一次荷花池,
而这次,却是为了找云华托付给他的那只平安符,
上回,他一心想着不能让城阳侯夫人在宫里出事,
这一次,他想的却是不能辜负云华的嘱托,
连日来,新帝被一件件国事压的根本喘不过气,
西北的战事未明,他只能交付给岳将军,
凫州的水患,他腾不出手来治理,
新后的擢选,他左右为难,
他身居新帝的宝座,实际上一举一动皆不由心,
然而云华属实是一个闯进他生命里的意外,
她带着目的而来,一抬眼一挑眉,
毫不费力就能勾动新帝的心魂,
有时他甚至恨不得直接将她掳进宫里,不去管那些什么名分,什么道义,
只要她在身边,就足够了,
然而新帝终究不敢踏出这一步,他不想毁了自己,更不想毁了云华。
这些国事他无力改变什么,已是深深的挫败感,
但能够被云华嘱托,他心里亦是欣喜的,
这说明在云华心中,他仍然是可信的,有能力办成这件事的,
可就是因为腊月这个卑劣的小人,现在这件事他也险些办不成了。
新帝半个身子都泡在荷花池里,耳边是一众侍卫言辞恳切的阻拦劝告,
可他不想听,如果今天找不回那只平安符,他倒宁愿就这样溺死在这池子里,
新帝腰际的衣衫已然湿透,弯下的脊背固执里透着疯狂,
在水中挥动的双手仔细的一点点摸索过去,生怕漏过了什么地方,
有侍卫壮着胆子来拦他,
“陛下,属下保证一定会找到的,您注意龙体,回去岸上歇着吧。”
非颜也跟着出声,
“陛下,龙体为重呀。”
新帝并不理会他们,自顾自搜寻着,
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紧绷,晶莹的汗珠从额间滑落,引入深藏的领口,
几缕额发被打湿了,紧紧贴在他皱起的眉间,
黑夜里的荷花池冰凉刺骨,可他固执到几乎入魔,偏要将那枚小小的平安符找到为止,
沉淀在底部的淤泥被翻寻的手臂扬起,水里越来越浑浊,
一众侍卫一言不发,陪着新帝一起搜寻,
脊背已经酸软,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
新帝茫然地在泥水中寻了半天,
掌心里游过几尾鱼,触在手里滑腻又灵活,
有时是抓到几节莲藕,有时更是被暗藏的石子割出伤痕,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掌心碰到一个粗粝而沉重的东西,
不敢慢一步,新帝将那东西托在掌心,带着伤痕的指尖轻轻在表面摸索,
沾染在表面的淤泥被抹去,底下简陋蹩脚的针线露了出来,
新帝抹了一把眼前的水雾和汗液,确认了一遍,
真的是云华的平安符,
鼻尖染上绯红,新帝下颚微动,几乎要控制不住呜咽,
“找到了。”
不顾上面的水渍和淤泥,新帝将平安符妥帖的收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