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廷听着却不是滋味,他觉得眼前的仁帝有些奇怪,
明明命人捅破潭水引出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是他,
明明当初是他自己要以不祥的名义悄悄处死三公主,是符皇后以假死的障眼法将沛章送去了道观,
明明他对三公主没有一丝父女之情,
明明他对天下人所遭受的水患视若无睹,
李廷心头狂跳,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离仁帝远了一些,
他隐隐有种猜想,
父皇说的这些都是借口,
他根本不希望这场大水止住。
正在李廷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声冷汗的时候,小石子路上走来一道纤弱生姿的倩影,
虽然已经到了中年,却也不难从那弱柳扶风的步态、盈盈一握的腰肢看出,
她年轻时必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廷儿退下!他不是你父皇!”
常贵妃一声娇斥,打断了李廷的思绪,
他下意识的在仁帝和常贵妃之间选择了相信常贵妃,
默默走至常贵妃身后,李廷看向冷着脸的贵妇人,
“母妃何出此言?”
常贵妃不屑的勾唇,眼底是难消的恨意,
她抬起纤指,当着叛军、灾民的面,直指仁帝,
“昏君李仁,残害忠良,岳将军是你杀的,我父兄是你杀的,”
“你卸磨杀驴,对朝中武将痛下杀手,排除异己,枉为人君,”
“你亲手杀害符太后,亲手杀害二皇子,还想除去三公主只是没有得逞,”
“你不顾人伦,手刃血亲,枉为人子,枉为人父,”
“你派人破开潭水,招致天下浩劫,朝臣多番上书陈情为民请命,你置之不理,”
“你视天下人性命为无物,妄为人!”
这一连串的罪名,常贵妃一口气说了出来,
猩红的眼里不见年少时的青梅竹马情谊,取而代之的只有仇恨,
如果不是李仁的自私自利,滥图政权,
常家父子本可以平平安安过完一生的,
常家不说多么显贵,怎么也不至于落寞空庭,
她常文染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他做妾,被天下人耻笑,
她怎能不恨,
李仁温和的笑意僵在了面上,眼珠微微转动,正欲反驳,
道观里走出一个形容狂悖的老道士,
他仰天长笑,凌空朝仁帝一指,
“如此昏君,是李朝的不幸,当除去之!”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众人一下子沸腾起来,
叛军握在手中的剑尖晃动着发出铮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刺入昏君的胸膛,
仁帝很快便冷静下来,周身出现了一批黑衣亲卫,
那些亲卫死死护在仁帝周身,轻易不让任何人靠近,
叛军骚乱着一拥而上,和亲卫缠斗在一起,
仁帝在混乱的人群中心,温和的眼底只剩下暴戾的恼恨,
仿佛是撕下伪善面具的饿狼,暴露出狰狞的真实面目,
趁着人群的缠斗,仁帝逮住机会悄悄猫下腰,贴在墙根处向后退去,
那老道士摸一把胡须,直接逼近,伸手制住了仁帝的双臂,
与仁帝愤恨猩红的双眼对视,老道士不屑的笑了笑,凑到他耳边,
“老妖怪,活了数百年,你也该死了。”
仁帝瞳孔骤然紧缩,不可置信的看向这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老道士,
“你……你是……”
老道士没有给仁帝多说话的机会,凌厉的掌心击在他后心处,
将仁帝的身躯推出去前,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狞笑着说了一句,
“就凭你,还想跟我争谚书?”
仁帝吐出一口鲜血,被猛力一推跌倒在地,眼底还满是诧异和不甘,
常贵妃逮住机会,捡起地上的一把短剑,
绕至仁帝身后,朝着他胸膛刺去,
艳红的血液迸出那一秒,仁帝瞪大了双眼,缓缓软了下去,
常贵妃抽出染血的短剑,美艳的眸子含泪,颤抖着问道,
“杀我父兄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
仁帝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渗出血,他的嘴一张一合,艰难的说着,
“你……你要报仇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他想要借我的力量整顿异己,我才会上他的身……”
在众目睽睽之下,仁帝睁大了双眼,不甘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阵呛人的烟雾散去后,仁帝的尸身化为了一个满头雪白、浑身褶皱的怪物,
那怪物趴在地上,早已断气,像是在阴沟里活了上百年的老鼠,
灾民们大着胆子凑上来看,
“妈呀,原来仁帝才是妖怪!”
老道士掸掸衣袍上的灰尘,恢复了笑盈盈的模样,
冲着地上的怪物尸首,无声唇语,
“再见了老妖怪,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