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翊踏进书房。
他知道他的小鸟儿就在这里,还有那头愚蠢的马夫,被邪神所蛊惑,在这里上演死亡的棋局。
他们都在棋局之中。
这场游戏的真相就是一个愚蠢的故事,他们扮演故事里蠢兮兮的角色,按照给定的剧本,直至达成“浣酒的心愿”。
浣酒的心愿是献祭公主,复活他的妈妈。
而邪神的心愿是,将落羽推入绝境之中,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心,然后心甘情愿地拥向神明的怀抱。
至于他,他也有心愿。
他想让落羽记起自己,以为这样就有足够的筹码,就有资格得到她的喜欢与爱。
落羽会喜欢上他的。
只要她回想起过去,就一定还会像从前那样握住他的手,弯起甜美的笑容,傻乎乎地对他承诺:
“啊翊哥哥,等我长大了,就给你当新娘子好不好?”
好。
如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他们一定会彼此搀扶着走得很远,谁也不会进到这满是鲜血和杀戮的游戏中来,他们会真的走进婚姻的殿堂,像一对普通人那样,幸福地生活到很老很老。
赵翊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雨夜的那场凶杀过后,他们两人就被残忍地分开。
落羽忘记了所有痛苦烦恼,恍若那些惨痛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被带到一个平凡的家庭,平凡地长大,不出意外地也会取得平凡的幸福。
而他则背负着两人份的记忆与痛苦,被带进一个冰冷的大房子里。
房子的主人是一对心中只有利益的商人夫妇,他们出钱将他买回,为的是换取慈善的形象和社会的名誉。
无需对外人表演时,商人夫妇吝啬于给他半分半毫的爱,好在他们虽然不喜欢他,却从未在物质上苛待过他。
冷待,孤独,但不愁吃喝。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继续下去,赵翊倒还可以忍受。
十六岁那年,命运再次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那天夜里风雨交加,雷雨的轰鸣响声和记忆里的那日不相上下,商人夫妇外出参加酒会没有回家,而赵翊也习惯了一个人被丢在空旷清冷的大房子里,像一具尸体那样沉睡。
可是半夜,家里的女佣忽然摸进了他的房间。
女佣大他十岁,在这个房子里也工作了快有十年。赵翊刚来时,她就被分配着照顾他的起居日常,不知不觉间,竟产生了不该有的爱慕之意。
女佣知道这位领养来的少爷在家里并不受重视,所以她胆大包天,想趁着赵翊熟睡对他下手。
少爷还很小,很不懂事。
只要她稍稍耍些手段,就一定能把少爷拿下的。要知道,就连老爷有时候也会盯着她的身段看个不停呢。
十六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女佣怀着美好的期待,轻轻摸向床上的赵翊。
她以为等待着自己的将是甜蜜的欢愉,少年人的倾慕,和从今往后富贵无忧的日子……
直到一把锋利的小刀刺进她的脖子,刺破她的气管和脆弱的动脉,也刺碎了她跳动的心脏。
温热的鲜血淌了赵翊满手,他彼时还未从噩梦中清醒过来——他已无数次做过那个梦,尤其是在雨夜。
自赵翊能在这个房子里稍稍获得一点独属于他的权利起,那把锋利的小刀就躺在了他的枕头下,陪伴他夜夜入睡。
他需要那把利刃给他带去的小小安全感,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利刃会变作凶器,杀死了另一个人。
当赵翊清醒过来时,女佣已经没了气。
她被割断了半边的脖子,死时眼睛下翻,浑浊的双目半是不可置信、半是恐惧地盯着赵翊。
赵翊打了个哈欠。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既不感到害怕,也不感到惊慌,他的心跳甚至都没有为此加快一瞬,仿佛所有的情感都被抽走了。
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早就……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