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主任医师办公室。
正焦头烂额应对着落父落母的医生忽然被护士慌慌张张地喊了出去,他想也没想躲了出去,留下孙恒一个人面对落父滔滔不绝的言语攻击。
孙恒无奈:“叔……”
落父没好气地冷哼:“别喊我叔。”
不喊就不喊。
尊老爱幼,孝亲敬长。他以后和这老头还有的是时间相处,可不敢现在就把关系闹得太僵。
于是孙恒敛了笑,垂了眸,一声不吭,开始无聊地抠手指玩。
就是这样落父也不满意。
阴阳怪气地咳嗽几声:“现在的年轻人,唉……真是让人不省心,唉……世风日下,唉……”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说话也缺少教养。
若是自家人,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可。而且男娃儿又不同于女娃儿,少不了要用棍棒教育。
唉,可怜他伶仃半生,却连个亲生孩子都没有。
领养了一个听话懂事的姑娘,好不容易养大了,又发生这种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孝啊不孝。
听着落父一个人拐弯抹角的自言自语,孙恒如坐针毡。
好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没有维持太久,走廊里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医生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却容光焕发。
首先与孙恒打了个照面,嘴角是抑制不住的松快笑容。但紧接着,他肃穆了一张脸,换一副沉重惋惜的表情走进了办公室。
转身朝向落羽的养父母,一声长叹。
“请节哀。”
扶住座椅的把手,落母摇摇晃晃地起身:“医生,您的意思是……”话没说完,便取出手帕擦拭起眼泪。
“患者落羽,也就是你们的女儿,她突然病情恶化,经我院积极抢救无果,于不久前不幸离世了。”
“医生,你说什么?”落父干瘪苍老的身躯也从座椅上站起,颤抖着一把握住了医生的手,“你说……什么?”
再一次确认。
医生反握住他的手,遗憾地摇摇头:“请节哀。”
窗外暴雨渐停,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闷而燥热。
沉默了许久,医生才继续道:“患者的遗体已被移送至太平间了,之后还有一些手续,需要你们配合办理。”
“好……”落母泣不成声地答应着。
孙恒此前一直未出言打扰,这时才上前几步,搀扶住这位头发半白、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中年妇女。
他们的哭泣一定是带有几分真心的。
但他们对于落羽的爱,也一定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多。
人间真真假假,就如此刻满脸哀痛的医生,谁能想到几分钟前他还在嬉皮笑脸,比起患者逝世的遗憾,他其实更庆幸于自己摆脱了一个大麻烦。
扶着落母出门,孙恒忽地心有所感。
他抬头看向办公室的窗外,恰巧看见落羽正飘在半空中,隔着窗玻璃向这里张望。
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落羽怔愣片刻,然后抿唇笑了笑。
她向他挥手,无声地比着口型——
拜托你了,再见。
孙恒也笑,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在背后向落羽比了个“OK”的手势。
之后,办公室阖上门,两人就此别过。
最后的瞬间,孙恒无意间瞧见了落羽身后的那位存在。只一眼,他的脊背上就细细密密地起了一层冷汗。
于他而言,那是邪恶、是恐怖、是深渊。
于落羽而言,那却是一片安心、温暖、舒适的栖息地。
孙恒从未经历过落羽所经历的,他无法理解,也永远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她。但是,作为一名可靠的朋友,他会尊重落羽的选择。
“接下来就是拉去火化了吧,你们准备把落羽埋哪儿?”真心实意地发问。
“咳、咳咳咳……”
落父却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咳了个昏天黑地。
*
“啊,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