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地出现在月光斑驳下的一袭白衣胜雪,飘然若仙,手上舞动着剑招,看得到剑影,可他手上分明没有剑。
猛然间后望,天上哪来的月光,分明被自己的浓云给遮住了,这是它战术的微小一部分,用来让人类肉眼看不清方向,所以才有了生灭有时大阵提供的光亮。
可哪来的月光?
它回眸一望,突然后脊生凉,那轮月亮正向自己俯冲过来,这人舞动的剑招不是自人挥出,而是一柄明月剑,从天上来!
那支远在天边的明月,并不圆满,缺了一角,但更显得柔美,更具写意风姿,尖锋利而快绝,尾细长而闪熠,带一串清冷的月辉,极尽美丽!
水幕连天骤雨下,九天之上有剑来!
一剑过,螭首落!
仿佛仍然觉得不够漂亮,那枯朽的身影手持明月,再一横斩,洒出一抔倾盆而出的月光,黑夜中只见得一点点白,像一朵朵小巧跳脱的白色星火闪耀半空。巨大螭身碎成滔天血光,只是像那月光有缺一样,不够完美,留下一截小小的断尾,可他实在挥不动下一剑了。
月光漫天,将血雨与碎肉包裹,簌簌落下后重回苍穹之上,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夏日里的一场无端飞雪罢了。
兴许是哪个仙人又施了法术,无人知晓,锦州城静谧得如一汪清水。
这场雪下了很久,一直下到一袭白衣落入黄土,又盖上银棉。
说书人此刻已然完全入神,以自身代入清虚的角色中自述,
“我一生三百四十余年,凡人时光不足十一。我生于冰雪的国度,雪花高飞,漫卷天地,最喜花落鼻头的冰凉,最喜嬉笑雪仗后的红疮,最喜疯跑踏雪的吱嘎,最喜笤帚拂雪的簌簌。
父亲说即便是少有见雪的地带,也罕有我这般爱雪的人。
生来聪慧睿达,束发之年,好斗酒不好赋诗,好美婢,好花鸟,好远途,好丝竹和鸣,好游山玩水不好长卷与青灯,父母千般愁苦,万般心忧,也只道一句顽劣。
有仙从天上来,怜我根骨,收为关门徒。父额手称庆,奔走相告,乡邻五十六,家家张灯,户户结彩,列队相送,好不壮观。
母再三叮嘱,即便作了高高在上的老仙也莫忘了万万千千的凡人,当时只觉喜极应诺下来,不觉肩上多少沉重。
再见老父时,已两鬓霜白。听闻母亡于秋深,未见明年白雪。
没能救天下人,也没能救眼前人,愧列仙班,更愧作人子。
又白雪,一日心有所感,拜别师门衣锦返乡,老父年岁已高,偶感风寒竟堪致命,宗门一千丹药我便耗了一千,可肉体凡胎,延寿已艰回天更难,守榻一年,父亲了无牵挂,只念亡妻去日已久。
我固锁周身仙力,背老父踏雪步行至墓前,白发人面色枯槁,形如老树,轻抚我额头道,我儿劳苦。
不禁老泪纵横。
时年大雪,好在过了秋凉。
”
说书人将到此处,李子泊几度哽咽,握紧从南追那里借来的一块阳石,再次穿越到了那个熟悉的洞口,清虚的坟就立在洞穴正对不远处,玄风玄明跑在最前,千叶子带着的三师兄冲在第三,他跑在最后。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黄泉路上的上一辈师徒三人,在光亮中老道士和两个师兄看不清样子,但眉目弧度都显温和,在四处张望着什么。
最后的那个少年从黑暗中露出头,洋洋洒洒,大步得意的走过去,
“冲虚老道,我也有徒弟啦,我的徒弟个个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