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敏感的谈话里,先出声的人总是居于劣势,因为它表明了先出声的人在这件事情上更急,更需要解决即将谈论的问题,所以特殊情况下,沉默也是一种探查对方心理底线的方式。
此刻书房里的王旭和习祯就很沉默。
寻常人在这种氛围里或许会感到尴尬,甚至于坐立不安,但两人的心智都不简单,因而显得泰然自若,王旭敲击桌案的食指也并非随性施为,而是有意与习祯的呼吸相合,身处上位的人这样做,往往能给对方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从事情本身来说,王旭相对比习祯更急。
习家不管想要什么,都不用急在一时,但王旭不同,荆州的内部问题越早解决,越对他有利,一个稳定的荆州是西征的基础。
早前没有主动解决,完全是因为荆州初定,他忙于扩编军队和整顿内务,不希望过早与这些门阀摊牌,如果谈判失败,很可能爆发激烈冲突,到时或许会跟益州的刘焉一样,整天四处镇压叛乱,搞得焦头烂额。
这并不是说襄阳的几个大家族能够单独抗衡将军府,而是指他们的影响力波及很广,亦或者说其代表的荆州家族群体的整体力量非常强大。
如今习家主动来访,明显是打算尽快沟通,力争达成共识,这自然是好事,但王旭不想像刘表那样形成对地方门阀的依赖,因而打算以较为强势的态度与他们对话。
时间在彷如闷鼓的敲击声中缓缓流逝,书房外面吹来的寒风更是给两人平添许多压力。
习祯终是率先沉不住气,眼神里既有些欣喜,又带着些许无奈。
“将军果真是天下少有的雄才。”
王旭泛起胜利者的笑容。
“阁下也不差。”
“将军过奖。”
习祯深吸口气,心知藏着掖着已经没有意义,便直接了当地说:“实不相瞒,鄙人今日乃是为将军的大业而来。”
王旭注视着习祯的眼睛。
“阁下有何高见?”
“将军意欲匡扶天下,首要前提便是一个稳定的后方,对否?”
“不错!”
王旭淡淡吐出两个字。
习祯含笑接口。
“鄙人今日顶着风雪来访,正是为帮助将军稳定荆州。”
“阁下此话何意?”
王旭故作不解。
“本将军虽然不才,但入主荆州以来勤勉治政,已致百姓富足、人心思归,如何不稳定?”
“鄙人句句肺腑,满心赤诚,若将军不愿坦诚相待,鄙人也无可奈何,唯有暂且告退。”
习祯轻轻挥动长袖,站起身来恭敬作揖,显然是打算离开。
王旭立时大笑出声,亲自起身道歉。
“文祥莫要见怪,刚才不过是略作试探,依阁下之机智,想必也能明白,身在此位,不得不小心谨慎,实属无奈。”
习祯微笑着重新落座,仿似早有预料。
“将军身为荆州之主,一言一行皆关系到荆州安危,鄙人自然理解,既然将军愿意坦诚相待,鄙人定当言无不尽。”
“文祥果真奇人。”
王旭含笑夸赞一句,脸色迅速变得严肃。
“本将军洗耳恭听。”
习祯沉默片刻,突然拱手施礼。
“希望将军先恕鄙人无罪。”
“行!不论你今天说什么,都恕你无罪!”
感受到王旭的诚意,习祯没有再犹豫。
“将军!如今朝廷衰微,诸侯并起,天下已现乱象,而将军身怀雄才伟略,麾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定然志在平定天下,荆州亦成为将军的根基,对否?”
“不错!”
“那将军可知目前的荆州并没有完全稳定?”
“知道!”
王旭轻轻点头。
习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将军可知为何?”
“因为你们!”
“嗯?”
习祯哑然失笑。
“将军当真是坦诚。”
“既然说过要与你坦诚,自然就不会再藏着掖着。”
王旭淡然回应。
感受到他的胆识和气魄,习祯心里暗暗佩服,恭敬地拱手作揖。
“既然将军知晓其中原因,为何迟迟不采取行动,可知此事拖得越长,越对将军不利。”
“不是不想,而是时机不成熟。”
王旭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