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韪话音稍顿,突地深深叹口气。
“将军或许知道一句老话,没有真正绝对的优点,也没有绝对的缺点,将军能崛起于乱世的优点恰恰也能成为被利用的缺点,但鄙人不是没读过圣贤书,也不是不能明白道理。
将军心怀仁义,不肯杀掉含冤的刘敏,亦不愿百姓遭受荼毒,孤身犯险,胆魄过人,实乃千古难遇的真英雄、大豪杰,鄙人是发自内心的钦佩,此番实属身逢乱世的无奈,各为其主,还望将军勿怨。”
王旭淡淡轻笑,彷如已经坦然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命运。
“此刻我就是个败军之将,便不跟你争论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的问题,当然,我也没什么好怨恨……当我还是少年,当我穿上战甲那天,我就已经有战死沙场的准备,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回忆我这半生戎马,我不悔……亦不怨!”
“将军真英雄也!”
赵韪深深震撼,禁不住脱口劝说:“将军深陷绝境,何不缴械投降,鄙人必定力谏主公放过将军的宗族,我家主公向来温和仁厚,定然会应允,说不准将军还能安享余生。”
“降?”
王旭愕然片刻,突地就止不住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刺破夜空,震得山野轰隆作响。
“送你们四个字!”
“宁死不降!”
宁死不降……不降……雄壮的嗓音带起回音阵阵,犹如来自天外的咆哮,盘旋在寂静的山野里久久不息。
呼啸的狂风席卷而过。
他持剑伫立。
襟袍猎猎,白衣染血。
有些沉静,有些孤傲。
他的目光仍旧凌厉,他的眼眸仍旧明亮,而嘴角那抹浅浅的弧线仿似一种自嘲,仿似一种从容,亦或是迎接命运的不屈与傲然。
“呼呼”的风声。
“淅淅”的叶响。
“嘶嘶”的哀鸣。
风儿,吟唱着英雄的悲歌。
草儿,诉说了动人的传说。
凝望着远处那道挺拔而雄健的身影,赵韪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有钦佩,有惭愧,也有深深的折服……良久,他悠悠轻叹,发出犹如锁魂的音符。
“将军!鄙人深感抱歉!”
“来吧!”
短短的两个字已是全部。
余下的仅有干将宝剑连续震颤的剑吟。
赵韪默然挥挥衣袖。
闪耀的箭矢便沐浴着月光倾洒到英雄的肩头。
“噗!”
干将宝剑终是没能挡住所有的利箭,路旁的巨石亦无法成为绝对安全的港湾。
一根箭矢没入了王旭的右肩。
他抬头凝望。
看到的是一员英挺的战将,而且眼神蕴藏着浓浓惋惜。
“将军!末将邓贤,今日亲自送将军上路,也免寻常人污了将军的声名,史书若记载将军为小卒射杀,岂非千古憾事!”
“多谢!”
仍旧是短短的两个字,伴随而来的则是密集的箭雨。
干将宝剑竭尽全力护主,路旁的巨石也奋力遮挡,但终是无法拦住所有。
曾经明亮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泽。
曾经坚毅的面庞也慢慢变得柔和。
雄健的身躯……徐徐倒下。
那么寂寥!
那么孤独!
唯有染血的白衣和宝剑在无声地陪伴。
“伏龙崖!伏龙崖!将军!鄙人为你找的亡命处也不算辱没!黄泉路上走好!”
高高伫立在崖石的赵韪怅然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