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在某些层面非常大方,对待朋友义士也好,对待部属随从也好,他从不吝啬,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跟随他。
如今王旭享受的待遇就堪称奢靡,且不说金雕银饰的各种高档生活器具,单是每餐饭就很讲究,熊掌、鳄掌、驴肝、虎骨……无不是珍品,数十舞姬夜夜笙歌,丝竹弦乐餐餐相伴,更有无数仆从待命伺候。
短短几天下来,王旭禁不住暗暗咋舌,经过他粗略估算,邺城将军府每日的开支几乎相当于几万大军一日的消耗。
袁绍供养着数十万兵马,却有足够的钱财和物资来满足如此奢侈的生活,着实令王旭非常羡慕,在他看来,若荆州和益州有这么强的经济底蕴,势必能组建起百万雄师横扫天下,不过他也知道这是种臆想。
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无有尽善尽美,正因为北方富饶,所以才有群雄混战争夺,如果南方比北方富饶,早些年的混战就会发生在南方,他便无法完成各种改革,也无法令荆州的政治、军事、文化、技术等方方面面都引领时代。
虽然王旭的内心深处很不赞同袁绍在战乱年间如此奢靡,但他不认为自己能管得住袁绍,外加确实管不着,因而也就敞开肚皮白吃白喝,该享受就享受,来者不拒,不时还恭维袁绍治政有方,令好大喜功的袁绍非常开心。
王旭的经历和知识令他认为人会排斥与自己完全迥异的人,若执着地坚守自我,势必令袁绍产生强烈的威胁感,而袁绍是雄踞一方的霸主,他无力,也无理由去改变袁绍,因而选择暂时改变自己。
十多天的时间里,他为了让袁绍感觉到彼此相合,为了尽可能消除袁绍的顾虑,便采取入乡随俗的态度,尽情享受骄奢淫逸和风花雪月,渡过了他最荒唐也最无耻的日子,他害怕自己真的沉沦,便不停地自我激励:历经地狱的诱惑而心不动摇方能修成正果。
事实往往比人的设想要可怕得多,纵然他心性坚定,也出现了很强的心理斗争,甚至在不经意间升起更加强烈、更加残忍、更加变态的欲望,有些东西能激起人性深处的恶,若单纯臆想还好,但真正能够办到的时候就非常可怕,而这种变化是人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直到这天晚上,他突然发现身前某个泪流满面的美姬竟然与徐淑长得有五分相似。
霎时间。
徐淑的笑脸出现在她脑海,仍旧是亭亭玉立,仍旧是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仍旧略有些羞涩和扭捏。
他如遭雷击,险些当场崩溃。
“我……我……我究竟在干什么?”
他首次这么胆怯。
他首次这么懦弱。
曾经明亮有神的双眼首次游移躲闪。
曾经绽放出阳光般灿烂笑容的俊脸也首次泛起丝丝阴毒而狰狞的褶皱。
他惊恐交加,连滚带爬地跑去拾捡散落满地的衣服,疯狂清理那些不堪入目的杂物,也近乎歇斯底里地压低声音嘶吼。
“快穿上!快穿上!”
“我出钱给你们赎身安家,你们今后都各自回家,近日发生的这些事,我……我……”
此时此刻。
他竟是连说出抱歉两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走!赶紧走!”
“诺!”
伴随着凄哀的抽泣声,众多美姬抱着衣服退出了房门,而王旭也无神地瘫坐在卧榻。
这时候的他突然理解了华夏先祖为什么会委婉强调权力和财富必须限制,理解了先祖为什么要在思想文化层面不断深入思考,理解了他们为什么竭力用自己的智慧去尝试着突破时代束缚。
“我,原来竟是如此不堪,原来……我也是个禽兽。”
低声的自嘲,沉痛的自省。
“袁绍和我有先辈传承的文化熏陶,并且在乱世里磨炼出强大的内心,或许底线的程度有差异,但终究是有底线,能够在底线适可而止,但子孙后代怎么办,他们用什么来维持底线,他们会不会变成完全无法想象的怪物,然后像董卓那样被人生吞活剥,直至做成油灯?
不行!绝对不行!权力和财富必须要受到规则的限制,不然就完了,不能单靠人的自控能力,真是太可怕了,我竟然没发现我的思想在短短几天已发生剧变……嗯?不对,不对,袁绍……袁绍根本就是故意的?他试图令我失去耐以服众的仁德?令我自取灭亡?”
王旭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不管他是不是故意,依我的自控能力都差点跌进去,失控的权力和财富太可怕,嗯……如今的时代有很大局限,生产力不够,过激的改革会造成更大混乱。”
许久的沉默。
突然。
他的眼睛再度泛起神采。
对!文化!老祖宗说过……文化,必须坚定核心文化,坚定核心道德,然后再不断探索优化。
若不然直接把能引发人心恶念的东西全部禁掉,然后禁止骄奢淫逸?
不行!不行!我早前认为我根本不会受影响,但结果是我受了影响,我认为我厉害是因为我以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