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美薇恍然一惊,追问道:“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
家仆黯然垂眸道:“山庄潜入了一伙盗贼行窃,为避开侍从护卫的巡逻,有盗贼竟然躲进了乳娘月氏的客房,被月氏发现而持刀行凶逃逸,老爷在率人追捕的时候也被刺伤了!”
罗美薇与潘星竹相视一眼,心头紧紧一抽,忙不迭问道:“我爹和月娘伤势如何?可否有大碍?”
家仆垂着眼皮,呼吸微长浊重道:“老爷幸亏只是被贼人刺伤了左肩,虽然流血及屦,但是尚无性命之忧。月娘可就惨了,被人连捅了数刀,当场就休克命悬一线了,现在只剩一口微弱游丝的气在。”
潘星竹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阴鸷,泪色潸潸,嘴唇微微一颤道:“怎么会这样?当真是祸不单行,福不双降?”说罢,仰起脸,望着瓦蓝的天空,逼迫着自己道:“可怜了月娘,难不成我当是扫把星转世,天生霉运,祸及身边人。”
罗美薇眼中一酸,急忙宽慰道:“堂姐,发生这些都是意外。你心底纯良,善解人意,不要胡说诅咒自己!”
青羽眸中露出一点精光,把目光投向江晟道:“我家老爷说你是‘无泪江仲景’,人人皆知医圣江仲景博识尚术,有起死回生之能--这可是展示你医术无双的良机。”
罗美薇闻言也坦然相望道:“恳请江公子出手相助红豆山庄,诊费千金万金皆不在话下!”
江晟眉心微微一蹙,原本不想多事,准备找个由头拒绝。不料,铁无涯话语铿锵如同断刃叮当落地,一口答应下,对青羽一行人镇声道:“我家公子有妙手回春之能,定要尔等小儿开开眼界,只要不死就有可治之法。”
青羽欣然颔首,行了一礼道:“好!咱们上红豆山庄,就一睹为快!”
罗美薇抿唇一笑,舒缓了神色,握一握潘星竹纤纤的手,欣喜道:“堂姐,你听见没,月娘的性命之忧有转机了,咱们红豆山庄一定会逢凶化吉!”
潘星竹袅袅婷婷而立,如杨柳依依,一扫之前满眼的无助与惶恐之色,盈然欠身,答谢道:“承蒙援手,先行谢过江公子和诸位大人!”
江晟眼色微微一滞,想要说些什么,话却似梅哽在喉头,终究一字也未说出,只得喏喏点头,片刻才道:“诊费千金,尽力而为。”
一行人准备离开零陵郡前往,知州刘渡闻讯前来送行。一路上恭维不断,青羽温和一笑道:“放心,太守大人您率兵连夜剿匪有功,我已经飞鸽传书报告给朝廷,相信龙颜大悦,一定会重重有赏。”
知州刘渡立刻机灵的俯在地上道:“大人所言,实在折煞下官也。身为臣子当尽人臣之责,下官虽然尽忠勤勉,但是执政无能,竟让匪患在当地滋生冒头,败坏了朝廷的名誉,实在自愧弗如,还请大人责罚!”
青羽斜睨他一眼,眉目含笑道:“朝廷讲究赏罚分明。大人您主政一多年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不会白白委屈了一心一意替自己办事的人,八贤王也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知州刘渡闻言行跪拜礼道:“多谢大人赏识,还望大人在八贤王身边美言!”
青羽微微颔首,舒展眉头道:“知州大人您又在客气,又在谦虚了,以您四通八达的关系网,恐怕还不待我抵达汴京城,八贤王就已经面圣为您请功了。”
知州刘渡微眯了眼睛,眼中闪过灼热的光芒,随行边走边道:“大人太抬举下官了。您与罗小姐一行人前往红豆山庄,不知何时才能再来零陵郡,一点薄礼作为盘缠,还望笑纳!”说着,他吩咐属下拿了预先准备好的装有元宝的唐狮纹金花银盘奉上。
青羽接过银盘,笑意越发浓,展颜道:“知州大人想得周到,出手就是豪气!青某也就不推诿显得生疏,恭敬不如从命了!”
罗美薇闻言微有吃惊之色,神色一黯,带着几分鄙夷语气对青羽道:”我们急着赶路,你们慢慢寒暄吧。”
行知城门下,知州刘渡果然识时务,福了福身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下官就在此向诸位大人告辞了。”
与刘渡分别后,青羽快步追上罗美薇一行人,笑嘻嘻地道:“怎么了?性子这样急!”
罗美薇面色阴沉,冷冷地抛下一句话道:“瞧你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也不怕丢了南清宫的脸面。”
青羽晃了晃手中装有沉甸甸元宝的钱袋子,一笑置之道:“亏你家还是做买卖生意的,竟然不懂赚有钱人的钱才能招财进宝的道理!”
罗美薇以居高临下的目光凌驾于他,镇声道:“我们红豆山庄从来不取不义之财,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青羽笑盈盈地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情,宁神静气地道:“你说的对,不过还有下一句话叫做:不义之财终将不义而去--刘渡这元宝估计也是从山贼的匪窝里劫取的,我们拿这不义之财做济世救人的事情,何乐不为呢?”说着,他偏一偏头,招了招手,叫住走在前侧方向不远处的江晟,认真地道:“我说的对不对呀,江仲景?”
江晟没有侧目搭理他,更没有驻扎步停留,只是口吻淡淡地道:“我只管如数收取诊金,至于是不是不义之财,没有讲究。”
潘星竹眼中尽是感激之情,含着恬静的笑容道:“江公子能文能武功,想不到医术还如此了得,得到八贤王的垂青,之前真是小觑公子了!”
江晟没有应答,铁无涯直爽地道:“八贤王垂青算什么?我家少爷虽未出山,却已名震江湖,靠的是独步天下的回春妙手,让世人不能不折服。”
江晟脸色僵硬,并不好看,微有骇色道:“真是多嘴多舌,小心言多必失。”
铁无涯知趣地立即噤声,只默默埋头推着江晟。
行至路上,透蓝的天空悬挂火球,烈日烧心,热浪灼人,让人觉得嗓子眼儿冒烟。随身携带水壶里的水已经不多,柳宗泽和小顺子分头去找水源,青羽饮了一口水喝,便把还装有半壶水的羊皮壶囊卸下递给了罗美薇。
罗美薇抬一抬手,停在半空,以手支颐,探寻地道:“你自己不留着,对我这么好,难不成有什么非分之想?”
青羽挑一挑眉头,刚刚咽下喉的水不由自主地喷射了出来,哑然失笑道:“我的大小姐,想必您从小是被家里人宠坏了,才会这么踌躇满志,果于自信。我对女人如果真的有什么非分之想,根本不用大献殷勤,就会有众多美女承欢胯下,投怀送抱。”
罗美薇屏住嘴角扬起的不屑,一边接过羊皮壶囊,一边喃喃道:“那小女先谢谢青将军的好意了!”说罢,便翩然起身,萱草色千褶裙被身形带动,轻扬仿佛彤云翩翩。她将羊皮壶囊递给了潘星竹,一壁柔声叮嘱道:“堂姐,你身体骨不好,又接连急着赶路,多喝点水。”
潘星竹“嗯”了一声,微微侧身向青羽点头言谢,便把壶囊的水倒出一半递给罗美薇,续而起身,又把余下的水小心翼翼地递给铁无涯,温和一笑道:“天热口渴,我看公子水囊也快空了,留一点水儿备用吧。”
铁无涯轻轻一哂,面色一凛道:“黄毛小子的水,我们不屑,也不喝。”
罗美薇不以为然,应声打断道:“你这人说话这么老是带刺,我爹说为人要知好歹、明善恶、懂感恩,你这副倔强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祖师的门风家风就如此!”
铁无涯视线横扫过罗美薇的面容,语气更为傲娇道:“你还真说对了,师尊常常就告诫我们‘自古人心多薄凉,从来善心不始终’。”
江晟低低咳了一声,骤然牵动唇角解释道:“这世间没有绝对好坏,没有纯粹善恶,没有一味感恩,人活着只要活出自己的本色,不人云亦云,不亦步亦趋就好!”
潘星竹抬头微微惊愕,轻声问道:“敢问师尊名讳?”
江晟目光坦然,静静地道:“师尊孟霁川,名号半坡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