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驿峋,进入望之城,便离封地地界又近了些,等于进入了东河的军事隔离地带。
一路上人烟稀少,连间酒肆都没有。
沐之和白慕容在驿峋城叛乱平息后分开,沐之气定神闲地骑着马,朝他开心地挥手再见。
白慕容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一眼那一直插在她胳膊上的铜片,而后面无表情地抛下一瓶创伤药,带着一群护卫离去了。
一见白慕容走远,沐之立马跳下马捡起药,龇牙咧嘴开始止血上药。
将铜片拔出来的时候,她疼得脑袋发晕,牙齿都要咬碎了,自言自语感叹道:
“装酷可真难啊,疼死老子了......”
折腾完胳膊上的伤,她才感觉后肩胛骨那被白慕容刺伤的一道疼得厉害。
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背上伤口的具体情形,也没法上药,只好继续往前走,想找一处水边照照,顺便清洗下伤口。
一连走了好几日,却只见一望无际的戈壁荒地。
灰蒙蒙的天和遥远的戈壁地平线连接在一起,她独自骑马行走着,只有地上小小的爬虫一路同行,颇为孤独荒凉。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四周突然开始弥漫起雾气,而且越来越浓厚,叫她几乎辨不清前行的方向。
有雾就说明不远处有水源或者植被地带,她试图在浓雾中寻找准确的水源方向。
忽然,只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像是铜风铃幽幽的声音,在这雾气弥漫的荒野中显得有些诡异。
只听一声划破空气的鸣啸声快速袭来,她下意识偏头闪躲,一只红色的利剑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谁?”她赶紧抽出斩金乌,凝神戒备,却只能看到四处灰蒙蒙一片。
“咻——”又一声鸣啸响起。
她全凭耳力判断方向,险险又避开一只箭。
可这次让她惊讶的是,她只感觉到了锋利的箭锋擦过她的小腿,却完全没有看见箭矢。
她猛然发现自己的小腿竟然消失在了雾中。
慢慢的,斩金乌,她的手掌,全部都被淹没在灰色的浓雾中,哪怕她将手举到面前,也压根看不见手。
她这才意识到根本没有起什么雾,而是她的眼睛看不见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突然失去视觉的感觉实在令人心慌。四周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气氛说不出得压抑。
她抽出斩金乌,睁着已经看不见的眼睛茫然四顾,大叫道:
“臭小子!是不是你?给我出来——老子才救了你!”
回答她的只有越靠越近的铜风铃声。
一个天真无邪的声音“咯咯”笑起来:
“这哥哥长得真好看,我真舍不得让他死。”
童音稚嫩清脆,像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在说话,“死”这个字从那口中说出来,显得无辜极了。
“到底是谁?我要动手了!”她威胁大喊。
稚嫩的童音开始害怕,撒娇地说:“泗姐姐,他要还手了,我怕......”
一个低沉的女声冷冷回道:“放心,毒雾伤了他的眼睛,他现在看不见,动手吧。”
像是犹豫了一会儿,那稚嫩童音道:“好吧,那泗姐姐,一会儿我想把这哥哥的眼睛扣下来,镶在辫子上,可以吗?”
“可以。”
童音带了几分欢快雀跃:“太好喽——那我要开始喽——”
沐之全神戒备,却听四周开始响起密密麻麻的铜风铃声,团团围绕着她,像催命符一样又急又冷。
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慌乱地挥动斩金乌。
下一刻,只听嘈杂密集的铜风铃声中,似乎有一个摩擦陶土罐子的声音,像是有人打开了一个陶土罐子的盖子。
她一愣,突然回忆起,她曾听见过这个声音。
当年在鬼冥山,七藏在杀了白夙沙之后,将补心的药放进她的心口时,她曾听见过这样开启黑陶罐的声音。
她当时只顾着为白夙沙伤心,完全没有看清黑陶罐里是什么。只记得那布满诡异纹路的罐子异常腥臭,像是封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七藏说那叫无尘蛊。
没等她再细想,一片灰雾之中,她只感觉到突然冒出许多人,似乎已将她团团包围。
铜铃声越响越大,让她完全失去了辨别敌人方位的能力。
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陶罐的方向,有一个极其可怕的东西正从那陶罐里慢慢爬出来,像牙齿打颤一般,“咯咯”地朝她飞奔而来。
明明没有看见那是什么东西,明明一切仿佛幻觉,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度恐惧,下意识拔腿就跑,却瞬间又被无数剑锋逼退回来。
从现代到古代,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令人战栗的恐怖气息,第一次大脑一片空白,满心都在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她止不住开始发抖,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疯狂逃窜,身上被刺下无数道伤口。
斩金乌因为她的颤抖,竟也开始发出嗡嗡的鸣响。
她感觉到那个像是牙齿在打颤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终于失去了所有理智,她开始惨叫哀嚎,连滚带爬地躲避着那声音。
那童音却笑得更加欢快,道:“这哥哥不只眼睛好看,皮肤也好白哦,一会儿我要把他的皮剥下来做纪念——”
“随你。”那低沉的女声冷冷回到。
童音像看戏一般来了兴趣,语气迫不及待道:“开始了——这样的话,谁更厉害呢?”
沐之绝望地逃着,崩溃地惨叫,如同被猎逐的白兔,用尽全力躲避死亡。
随着那牙齿打颤的恐怖“咯咯”声贴到耳边,她终于浑身一震,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瞬间僵硬,轰然倒地......
眼前陷入浓墨的黑暗,良久,视线才再次清晰。
“我说沐警官,您老人家能不能稍微抬抬头,看看房子里我们这几位雄性啊!”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挡在面前,语气带着无奈和抱怨。
沐之揉揉疼痛不已的脑袋,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却又完全想不起来。她定神一看,只见自己正坐在一张办公桌前,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刑事案件的卷宗。
她抬起头,茫然回应:“什么意思?”
四周响起哄笑声。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吧!哈哈哈哈——我们沐警官可是出了名的感情迟钝!上回那个被她抓进去的小毒贩子,那对咱沐大美女可是一见钟情!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了束玫瑰来表白!结果她老人家倒好,一见面先一招擒拿制敌,然后夺下人家手里的玫瑰花,一顿猛踩乱翻,硬是把好好一束玫瑰花糟蹋成了玫瑰花酱。感情她以为那毒贩子是来打击报复她的,花里藏着管制刀具呢!哈哈哈哈哈哈......”
桌前那位身穿制服的高大帅气的刑警一听,夸张地耸了耸肩,道:“肥水不留外人田!更何况是个小毒贩子,那绝对不能够啊!”他说完一把揽住沐之的肩膀,坏笑道:
“咱俩可是亲密无间的好战友,我觉得是时候把这种革命友谊升华成双双飞雁了,沐之,你觉得呢?”
一个扎马尾的女警笑道:“还‘双双飞雁’,你飞一个试试,阿沐保证立马拔毛!起锅!烧水!”
房子里一片笑声,沐之也笑起来,手中快速合起她原本正在看的卷宗。
卷宗侧面的标签上写着“7·13特大凶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