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道:“既如此,那我就同四表哥说说这重要的事,如何?”
“呀呀呀——表弟的事既然重要,那我可做不了主。表弟还是等待家父康复和大哥回来吧。”
沐之笑了一声:“非要等别人来做主,表哥就不想自己做一回主吗?”
“不不不——”他眯着眼摇了摇头,叹气道:“做主这种事情太麻烦了,我可做不来。”
诸侯王储之争,其惨烈与宫中不相上下,若不能成为世子继任王侯位,就要面临被终身软禁或被迫迁往蛮荒之地的下场。她不相信尹洛会放弃争夺世子之位,他越是一脸无忧无虑的友好笑容,她越能感觉到他面具之下的深谋和野心。
虽然尚不清楚尹洛的实力,但若能和尹洛联手,她与江衮王谈判成功的几率一定会更大。
想到这里,她便激将道:“表哥现在嫌麻烦,不愿意做主,殊不知日后会有人来强替表哥做主。我的诚意尽在不言中,请表哥认真考虑。因为就算表哥你不应与我结盟,其他几位公子里也一定有愿意的,等到你我成为敌人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后悔。”
“嗯嗯嗯——”尹洛笑呵呵地点点头。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士兵冲进屋,慌张道:“四公子!不好了!仰君所失火了!”
尹洛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沐之。
“不是我。”沐之两手一摊,无辜地耸耸肩。
待尹洛离去处理失火,沐之赶紧套上事先备好的侍女罗裙,胡乱扎了个丸子头,装扮回女子模样,趁乱溜出房门。
王府失火这等千年不遇的事,除了白慕容,没人干的出。
只是沐之没料到,白慕容胆子着实够大,烧哪里不行,竟然敢烧江衮王住的寝殿仰君所,看来他那边的情形与她差不太多,应该也处于被软禁被晾着的状态,所以才坐不住了。
白慕容,沐疾铮,尹素素,尹洛。四个人,四颗棋,沐之的对手是迟迟不肯露面的江衮王。
虽然这四个棋子都不怎么听话好使,但沐之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排兵布棋,她现在急需和白慕容好好论一论。
出了屋子,她匆匆低头而行,路过的侍卫们只知道有个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得好好看守,便完全没有在意已经扮成女子模样的她。
按古代建筑以中轴为对称的习惯,再加上江衮王的戒备心,她猜白慕容应该在与她距离最远的、相对称的另一片住所。
穿过一拨又一拨忙乱的人群,走了近半个时辰,眼前亭台花苑的景色果然与她居所附近相差无几,白慕容应该就住在前边。
她正继续往前走着,尹洛突然凭空出现,挡住了她的去路,笑问:
“表弟这是要去哪儿?”
见尹洛独自一人,身旁没有护卫,沐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四表哥不愿意听我论事,我就出来找个愿意听的公子。”
尹洛像是有几分无奈,笑道:“二位表弟实非凡人,要么一来就烧家父的寝殿,要么非要找我几个哥哥论事,真是搅得我们江衮王府要翻天了呀!”
沐之负手而立,正色道:“别再绕圈子了。你不过是看不上与我结盟,对吗?”
“对。”尹洛毫不掩饰地回应到,脸上仍旧带着浅笑。
沐之嗤笑,“那你想与白慕容结盟?”
“八殿下一心只想成削藩征兵之势,得一时建业,实非我心属之盟。”尹洛说着慢慢淡下笑容,睁开了那双一直笑眯眯弯着的月牙眼。
沐之这才发现他的眼珠竟是亮盈盈的绿色,与他一身墨绿缎袍极为相称俊美。
尹洛道:“早听闻表弟幼年流落民间,如今得以回归,我心甚慰。只是表弟一无兵权,二不熟悉朝中局势,三则,虽然如今朝野与民间沸腾相议,都说九皇子要回京都入朝了,可皇上却未给表弟正式的名分,不是吗?与表弟相比,就连气盛而傲的八殿下都更可靠些呢,至少八殿下还有朝中一干近臣和三十万人马的北里十八军。所以,我为什么要和表弟你结盟呢?”
尹洛说的是实话,也都是沐之早就掂量过该如何应对的问题,她便道:
“你说的不错。但是别忘了,我一为武林盟主兼武圣,此江湖势力如何广大,你心里清楚,我既坐上这两个位置,必然要坐得稳,从此我的耳目遍布北离内外,可行许多身在朝廷难以行之事;第二,我是不熟朝中局势,也没有兵权和势力,可皇上还是派我来了,所以皇上就是我的势力,是比江衮王府,比白慕容,比这朝中任何盘根错节的势力都要强权的存在,明白吗?”
尹洛点点头,笑道:“说的挺有道理。可就算我与表弟你结盟,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你此次前来,名义上是为家父祝寿,实际不过是为了削藩征兵,拔去皇上心头多年的一根大刺而已,于我们毫无益处。我想表弟一路而来也都看见了,东河百姓富庶,自给自足,为什么要白白地将经营多年的封地拱手相让,去供奉一个已千疮百孔的朝廷呢。”
“正因为东河富足,兵力强盛,所以削藩征兵之事才势在必行。哪怕朝廷已千疮百孔,但只要朝廷存在一天,东河就只能降为州郡。”
“呀呀呀——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将封地分给我们,治理不好要责罚,治理太好也要受削,怎么能让人服气呢,到时候要是大家都不高兴了,诸侯联手,皇上可要急了。”
沐之轻笑一声,道:“可是诸侯绝不可能联手,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假设诸侯结盟而起,光是谁做下一个皇帝这件事,就足以让结盟反目成仇,没有藩王会甘愿俯首称臣。再者,东河毗邻大楚,如果起内战,外敌怎会坐视不理。所以东河胃口再大,却也吞不了整个天下。而朝廷即使衰败,他的存在就是维持着这份平衡,平衡一旦被打破,东河绝对捞不到好处。”
尹洛笑笑,叹了一口气,“所以呀,最好的结果就是保持现状,既不起战造反,也不削藩征兵,不是吗?”
沐之面有深意道:“可这样的话,表哥你就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了。”
“是吗?照表弟这么说,削藩征兵还对我有好处?”
沐之道:“是,因为若削藩——便只在世子继承大统之后削藩。”
“呀呀呀——原来如此,在大哥尊王之后削藩,好主意。”
“不,是在表哥你尊王之后。”沐之目光灼灼地盯着尹洛。
尹洛却故作疑问的样子,道:“呀呀呀——祖宗规定,诸侯位皆由嫡长子继承大统,我只是第四子而已。”
“那如果前三子死的死,伤的伤呢?”
“不不不——大哥可是个大好人,对我们兄弟向来亲和。”
沐之觉得好笑,“表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就像你若为王,你会容忍一班有实力有势力的王公子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游荡,就等着你一命呜呼,他们好弟袭兄位吗?你自己都不可能放过他们,换位设想,他可能真的放过你吗?现在是兄弟亲和,等他真坐上了高高在上的王位,还会是这样吗?到时候成王为王,败寇便成了死寇,只有死路一条。”
“呵呵呵......”尹洛笑了两声,突然话锋一转,道:“我终于有些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派你来了。”
沐之一笑,适时地做出讨好的样子,“只要表哥帮我削藩征兵,我便帮表哥夺下王位。”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答应呢?”他眯起眼睛,笑得嘴角上弯。
“因为表哥是聪明人。你说我一路而来应该见到东河富庶,没错,但同时我也见到了东河动乱,人心不齐。四王叔尚还健在,底下的公子们就已蠢蠢欲动。世子之争永远不可能平息,就像削藩之策势在必行,就像东河绝无法在众封地中成为国都,这三者是一样的道理。”
尹洛不再说话,只是仰头眯着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天空,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
“那表弟现在需要我怎么做?联盟总不能空口无凭吧。”
“请表哥带我去见白慕容。”她想要在白慕容那边铺垫一番她的棋局,顺便再从白慕容那里多了解些关于江衮王的事,他肯定比她知道得多。
尹洛没有回答,却突然正视着沐之,缓缓道:“真奇怪,第一次见弟弟直呼哥哥姓名的。”
沐之一愣,没想到尹洛竟这般细心敏锐,连这样的小事都察觉得到,她的确是大意了,便说:
“表哥见谅,我常年在外,与我八哥并不相熟,一时顺嘴才称呼姓名。表哥莫要多虑。”
“无事无事——只是我现在不可能带你去见他的。”
“为什么?”
“失火的是家父住的仰君所,可不是他住的西贤所。”
脑子快速盘算了一阵,她决定走步险棋,道:“那就请表哥替我带句话给八哥。”
“好。”
既已与尹洛达成共识,沐之便按原路回屋,静待一切如计划进行,尹洛却又出声叫住了她。
沐之止步回头,“表哥还有事吗?”
“没有没有——”他笑道:“我只是想说,表弟作女儿装实在好看,风华闭月,姿容胜雪,倒比男子打扮更显容光。”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赞扬,她怕被识破女子身份,便努力展现出男子气概,搜肠刮肚了半晌,才商业互吹似的回道:“表哥你也很英俊,穿这墨绿色的外袍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