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进这末世繁华,惊起红烟滚滚。
尘埃落定中,那白衣长身玉立——
九皇子回朝了。
这个从传闻中冒出来,处处散发着危险气息,还未露面就搅得朝野沸腾的九皇子,在百官或好奇或心虚的目光里,在万民昂首期待的崇礼遥拜中,终于“活生生”地露面了。
乌发白衣,风流倜傥,深眸带着自成一派的冷魅。
这样一具仿佛浑身都开满了繁花的容光,这样一个走到哪里,哪里就烟花满天的身影,只轻轻一步,便在这百年古都掀起巨浪滔天。
九皇子回朝了,不仅带回二十万东河大军,还带着江衮王为首的五侯推恩请旨。
当然,还带着四个貌若天仙来历不明的男宠。
于是,朝野不安,百官都各自在心里猜度:
这九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如此招摇入朝,究竟意欲何为?一举拿下征兵与削藩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解决了两件让朝廷头疼数年的事情,其实力绝对不可小觑,那么他究竟还有几分实力没有展现出来?
在这多方势力割据的朝野,九皇子到底会站在哪一方?
但毫无疑问,九皇子选择的一方,必然会多几分胜券。
然而这位风尘仆仆归来的神秘皇子,却迟迟未进宫。
圣谕道:九皇子路途劳累,在宫外府邸休养一月尚可。
圣言一出,又是一场波澜。
那府是白轩辕打十三年前开建,八年前停建了数月,而后又继续建,一年前方才完工。
建府前后总共花去十三余年,其规模之大,建制之高可想而知。
整座府邸环一湖,傍两山,广涵殿、室、楼、宇、阁九百九十九间。其中大殿十八间,正殿十二间,后殿九间,后寝八间,寝宫两重;房屋八百间,大花园六座,后花园十八嵌。
雕梁画栋,金檐玉壁,衔山环水,连廊路转。满目望去皆是空中楼阁桥廊,珍绝古树繁花;随手触及皆是金石碧玉,步步靥然生奇。
整座府占地近六万亩,气宇轩昂,奢华至极。此外,府内还配有丫鬟、小厮、嬷嬷、轿夫,各房执事及总管等佣人,共六百八十八员,侍卫八千,及府名下属地的六十万亩农庄及佃户七千余人。
说白一点,这府邸之豪华奇绝,堪称北离之最。取皇宫之巍峨磅礴,又融山水之惊巧脱俗。
建府从一开始到最末,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名头旗号,谁也不知道是为谁这般挥霍国库,穷奢极其。
十三年间,无数朝臣上书质疑,要求停工,白轩辕却对雪花片一样飞来的奏折视而不见,依旧默默而又大张旗鼓,顶着流言抗议,到底是建成了。
而现在,这座令不少人垂涎欲滴的金库豪邸,等了十三年,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但凡成年婚娶的皇子,都封王赐府,从宫中移往了宫外居住。唯一一位成年却未成婚,还留住宫中的皇子,便是白慕容。而唯一一位未成年也未婚娶,却被赐府的皇子,就是沐之。
白轩辕赐了这穷奢府邸给沐之,却没有封她王爷位,府正门上的牌匾迟迟挂不上去。
难道皇上并不打算封这位九皇子为王?府门口最后高悬上去的,到底会是哪几个字?
百官揣测纷纷,难解圣意。
暗流涌动的政局因为沐之的到来,似乎变得更加难测了。
而皇城之外的百姓们最感兴趣的,显然只有那位九皇子本身。
每每路经那扇高耸紧闭的黑檀大门,隔着两重神态戒备肃穆的府兵,望向大门上两把狰狞的虎头门扣,人们总会忍不住遐想臆测:
这门后面到底是个怎样的花花世界,怎样的纸醉金迷,百媚丛生?
那位貌若神仙的九皇子,还有他那四位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男宠,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个谜,神秘而充满了魅惑。有这样四位佳人伴枕,那九皇子一定快活似神仙吧——众生如是猜测。
但实际上呢——
“殿下!小心脚底——”
戟墨围着围裙,一手拎着盆,一手提着只“咯咯”挣扎的母鸡,满脸黑灰,头发散乱,样子十分狼狈。
“什么?”沐之不解其意,又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发出恶心的“噗叽”声。
她抬脚看了看,一坨新鲜的鸡屎正黏在她的靴底上。
她捂住鼻子,问道:“这都是什么?还有,院子里是什么味道,这么浓?”
戟墨垂头丧气,绝望道:“鸡屎......还有鸡屎味......”。
“......”仰天长吁一口气,沐之切齿道:“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院子里到处都是......鸡屎?还有,那边是怎么回事?偏房怎么又塌了?还有那边,谁把寝衣这么大方地晾在院子里的?!等等,我新种的那棵紫檀到哪里去了?谁给我砍了?!知道那个有多贵吗!!!”
“咯咯咯咯哒——”
回答她的只有那只还在戟墨手里挣扎的母鸡,还有满院子东奔西跑,忙着收拾打扫的下人们。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们,此时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正厅里,等着开饭用膳。
她敢指天发誓,她一开始真的真的很人道。
“玉弘蝶——玉公子,能不能麻烦你不要边吃饭边对着镜子扑粉,粉都掉到菜里了,我们怎么吃呢,你说是不是?”
“洪错公子,下次你练武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在房子里练,或者你练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再把房子拆了,不然你也没地方住了是不是?”
“司马云沚公子,如果你吃饭只吃佐料,可以给戟墨说一声,省得你再把菜挑出来扔掉,毕竟饭菜比佐料贵,你说是不是?”
“师兄,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雕刻啊,这样,我去南山给你进一些上好的木料就好了,请你下次就不要再拆我的房梁了行吗,那样太不安全了,你说是吗?”
但两个月过后,这般性子冷淡的她,也终于爆发了——
“玉弘蝶!你个死娘们儿精!你丫要是再把你那个破肚兜塞我枕头底下!我就把你的脸踩个稀巴烂你信不信!”
“洪错!你下次要再敢在我睡觉的时候练武你给我试试!我丫的还不想英年早逝!睡梦中就被你这个拆迁办活埋了!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扔狗窝里住去!!!”
“司马云沚!!你吃饭只吃佐料就算了!你丫养的那些鸡鸭猪狗也叫奇珍异兽吗!!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宰了吃了!!!”
“师兄!如果你再拆我的紫檀床!我就!我就......”
现在她再次指天发誓,她真想杀人放火!毁尸灭迹,永绝后患!
当初在江衮王府,尹素素将这四个货一股脑儿推给了她,瞬间在这四人面前暴露了她九皇子的身份。
而四人中又有个司马云沚,见到她之后,上来第一句就是“盟主,真巧,又见面了”,因而她武林盟主的身份也没能保密。
原想着一定要小心翼翼保守她九皇子兼武林盟主的身份,却不想一下就被四个人捏住了小辫子。
她曾一度想过除了阮轼,杀了剩下三人,却始终下不了手,心念与其放虎归山,不如先把他们放在身边监视观察一阵再说。
谁曾想自从这四位“爷爷”进府后,她就被迫过起了极其规律的生活:
每天卯时,睡梦正香的时候,她保准能听到一声轰然巨响,必定有一处亭台或者偏殿被洪错的大力弄塌。
辰时,她坐在书房看文书,必定有个扭着水蛇腰的身影走进来——玉弘蝶非要挑逗得她发火,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午时,她想要休息一会儿,司马云沚的琴声必定绕梁三日,搅得她不得安宁。
这些还不算,最让她感到崩溃的,不只是仿佛身体被掏空,而是钱袋子被掏空——
沐之走进正厅,只见宽阔的桌面上,放着五个拳头大小的碗,三个巴掌大的烂碟子,里面只孤零零躺着几根青菜叶。
“这是什么?今天的午膳吗?”
“回殿下,宫中每月一发月俸,不到一天就花得精光,府里已经向宫中把明年的月俸都支完了。”戟墨看样子已经饿了好几顿,小脸蜡黄蜡黄的,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钱怎么用得这么快?我不是府下有六十万亩良田吗,不是要上缴一大笔佃租吗?还有,我自回京都以来,京都内凡是叫得上官职的官员,不都源源不断地给我送了好些重礼吗?还有,宫里不是派了一位年纪很大的左总管专门替我打理财政吗?”
戟墨斜了沐之一眼,道:“公子,六十万亩良田的佃租要今年底才上缴,您若提前大半年催缴,奴婢没意见,就是有点担心很多佃户会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