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慌慌张张到了永安殿时,却见火已扑灭,不过是两盏蜡烛被打翻,只有几个宫人受了点皮肉伤,白轩辕安然无恙。
见一群武将突然冲进殿,白轩辕明显一愣,其他文官也面露惊诧。
福果赶紧走到众兵头面前,紧张道:
“各位将军,现在是文臣叩拜的时辰,各位将军得先去安寿宫耐心等待,怎么这样冲过来了,要是破坏忌祀,咱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众总兵头也觉得冒失了,都怪那叫小庄的小太监瞎喊,再加上为了那名单的事,所有人都连续几日没睡好,精神高度紧张,被那小太监一嚷嚷,立马就忘了规矩。
众总兵头心中后怕,幸亏进宫的时候乖乖把佩刀上缴了,不然这时要是全都带着刀冲上殿,一定被人误会成“造反”,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忌祀中断,白轩辕的脸色开始有愠色,众总兵头不敢多言,连忙噤声退出大殿,在夜黑月黯中随着宫女一通瞎走,一时间难辨方向,很快就忘了来时的路。
“闹了半天,怎么什么事也没有?月央宫的太监明摆着诈我们,难道是八殿下在搞事?”姓康的总兵头心里十分不安。
脸上带疤的总兵头安慰道:
“康哥,你就别疑神疑鬼了,就算八殿下在搞事又怎么样,现在在宫里,他还能随便找个由头治我们?我们能犯什么大错让他拿捏?”
“不对,这里头肯定有古怪......”
“哎呦!这能有什么古怪啊——瞧,已经到安寿宫了嘛,可以放心了,您抬头看看宫匾!”
姓康的总兵头抬头一看,只见“安寿宫”三个大字牢牢地刻在金丝红木匾上,他这才放下心。
那宫女先行入殿,掌明了殿内的八盏金灯,待众人陆续进入后,她行礼道:
“请各位将军在此等候时辰,寅时奴婢会来伺候,引各位将军入鹤翔宫,与皇上一同叩拜太妃娘娘。”
众人道一声“有劳”,宫女便退身出殿,关紧殿门。
庄初从殿顶上轻轻跳下来,拍拍身上的小太监服饰,利索地在殿门除涂抹好防火油,然后搬出一块巨大的红烧木,将宫门牢牢卡死。
红烧木紧紧卡着宫门,开始燃烧,散发出滚滚浓烟。
但因为防火油的关系,红烧木烧不到殿门,只兀自噼啪地烧着。
庄初将手里一块写了个大大的“安”字的方形红木板掰碎,投进红烧木的火焰里。
庄初抬头看去,殿门上高悬的红木匾上,仍是那三个百年不变的大字——太寿宫,太皇太后生前的寝宫。
庄初拍拍手,一把搭在那“宫女”肩上,笑道:
“戟墨姐,咱家殿下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你说是吧!”
“就你话多!还不快走!”戟墨佯装生气,庄初嘿嘿一笑,二人赶紧往永安大殿方向走去。
……………………………………
……………………………………
永安大殿里,众臣被那几十个总兵头一搅和,都没了心思好好叩拜。
忌祀进行得冗长又繁杂,人人都面上恭敬,心里厌烦不已。
白慕容一直在一旁暗中观察沐之,尤其是在那些总兵头冲进大殿的时候,他十分注意沐之的神情。
在看到沐之没有像别人一样露出惊讶之色,反而嘴角隐隐带着不可查觉的笑意时,白慕容立马嗅到了一股冲天的阴谋的味道。
忌祀过后,众人入席喝忌祀酒,沐之对着身旁一人举杯,叫了声“四哥”。
白百里举杯同饮,却刚抿了一口酒,就瞬间脖间青筋暴涨,两腮通红,整个人瘫倒在地,喘不上气。
一边宫女见状立刻掏出药瓶,又是喂水又是顺气,半天才帮他平复下来。
看着沐之神情惊讶,白百里艰难地呼吸着,声音虚弱地说道:“让九弟......受惊了......是四哥的不是......”
沐之赶紧道:“四哥哪里话,是我唐突了,忘了四哥不能饮酒。”
这是沐之第一次见白百里。据说这位四皇子早年误食了东西,所以患上气弱之症,常年深居剪枝宫养病,从来不问朝政世事。
分明是一口气能吹倒的身架子,却就是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又置身事外的气质。
白百里穿一身样式简单的淡青色朝拜服,宛若一方晶莹剔透的玉砚卧在那里,散发着说不出来的孤洁。
除了白南宫、白赫连、白百里和白慕容,白轩辕另外四个儿子中,大皇子敦厚老实,无功无过,在朝中也没什么势力;
二皇子生性狡诈多疑,据说早年间很得势,但却因为欺诈百姓贪污军饷而被白轩辕重罚,此后便再也难起东山;
六皇子性格活泼单纯,痴迷作画,也是不理朝事;
最后还剩一个七皇子白独孤,据说少年时聪明至极,是白轩辕最喜欢的儿子,但后来在其生母元妃死后,他便一直阴郁寡言,很少与人来往。
再看白轩辕的后妃——众多皇子们携眷也只排坐了一列,那些个后妃们却是姹紫嫣红地坐满了整整八列。
沐之在其中只认识云妃和皇后,看着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娘娘,再看看龙椅上垂朽老矣的白轩辕,旁边温柔不语的皇后,以及另一边一脸跋扈妖娆的云贞音,沐之实在觉得滑稽。
敬酒结束,云贞音率先站起来搀扶住白轩辕,扬手下令道:“到时辰了,众卿都进殿歇着吧,一会儿还得武官叩拜呢!”
一旁皇后也扬了手正要发话,却被云贞音抢了话头,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但皇后也不生气,只什么也没说,自然地放下手,脸上依旧是端庄大方的神情。
沐之忍不住啧啧摇头,心想性子这么淡泊的皇后,是怎么生出白慕容这个嚣张跋扈的家伙的。
随后,众人叩拜告退,纷纷离席,沐之的身影也淹没在人群里。
白慕容心念一声“不好”,赶紧在人群中左右四顾,寻找沐之的身影。
谁知沐之却悄悄摸到了他身后,凑近他,低声笑道:
“八哥,你已经盯着我看了两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看够?”
白慕容没好脸色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
“我听说那个什么血洗清剿的名单了,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沐之一脸茫然,“什么名单?”
白慕容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别装了,我警告你,要是敢动我的北里十八军,你试试!”
“哪敢哪敢啊!”沐之笑眯眯地说。
看着沐之明显一脸装蒜的样子,白慕容立刻昂头侧目,大摇大摆地随人群离去,又赶紧叫来汲漠去探听消息。
谁知汲漠还没走远,众皇子和文臣百官都还没离场,就见福果一脸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跑进大殿,颤声道:
“皇上!大事不好了!有人擅闯太寿宫!不知何故,竟紧闭宫门,在殿内打砸砍杀!”
“啊??”
大殿之内,众人大惊失色,白轩辕已经走到后殿门口,又复折回来,众人赶紧下跪叩首,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白轩辕重新坐回龙椅,一旁的云贞音也感大事不妙,不敢吭一声。
一片雅雀无声中,白轩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直接一脚踹翻桌榻,暴喝道:
“发五百一等侍卫,立刻前往太寿宫剿灭反贼!”
谁能想到,好好的忌祀突然变成了镇压造反,凭空里炸出这样一场惊变,众人皆低头颔首,不敢吭声,生怕触了白轩辕的怒火。
白慕容则打量沐之,心里越来越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正各种假设猜测着,却见沐之突然转向他,对着他一挑眉梢,露出了一个狡猾又得意的笑容。
紧接着,就见首领侍卫冲进大殿,禀报道:
“皇上,擅闯太寿宫的是京禁两军的总兵头!不知为何,竟在殿内互相砍杀,好像是因为打不开殿门,就互相猜疑对方下黑手,还牵扯了一个什么名单的事!还说兵器不是他们的,是原本就放置在太寿宫里的!具体事由臣尚未查清,但可以确定的事,擅闯太寿宫的是四十六位总兵头!”
殿内众人听完,只觉一头雾水,什么猜疑,什么名单,什么太寿宫原本就有兵器,简直胡言乱语。
白轩辕沉默了片刻,问道:“除了那四十六个逆贼,其他人呢?”
首领侍卫高声道:“回皇上,司徒将军和段玉将军没有进宫,其他就只有北里十八军的八位兵头,都在安寿宫等待忌祀!”
白轩辕两眼瞪得通红,一掌怒拍龙椅扶手,吼道:
“传令,一则,你速速率领五百一等侍卫缉拿众逆贼!二则,吾儿慕容为督军,率司徒将军与北里十八军,速速前往众逆贼驻军地收编军马!!”
瞬间,大殿之内的气氛变得十分怪异。
云贞音和林琛铁青着脸,与白南宫对视一眼,两方像是用眼神猜疑厮杀了一番,又看向白慕容。后者则一脸心惊,下意识怒视向沐之。
禁京两军五十六位总兵,前几天死了两个,剩下的四十六个莫名其妙在宫里动刀造反。
只有白慕容的八位北里十八军总兵头安然无恙,甚至连他自己都被亲命为督军,去收编那些造反的总兵头的人马。这就让人很难不去联想了......
白慕容盯着沐之,眼睛几欲喷火。
沐之却对着他灿然一笑,那笑容里分明写着:你不是不让我动你的人吗,看吧,如你所愿,我一个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