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一愣,眼神坚定地说道:“殿下只说对了一半。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想知道殿下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她挑眉,佯怒道:“我想揍你!”
段玉又是一愣,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当年林琛用段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胁你归降,你以为我查不到吗?我当然想揍你!不是因为你投靠了云妃和林琛,你若罔顾家人性命而做什么无谓的清高,那我才瞧不起你!
我揍你是因为现在云妃林琛已经势力渐弱,你竟还迟迟不来找我!你明明知道司徒大人已入我麾下,可你却不来!难道你对我就那么没有信心,不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你的家人?!”
沐之说完,段玉怔怔地望着她,有泪光从这个坚韧的男人的眼中划过。
为了保护家人,他给云妃和林琛当牛做马,忍辱负重十四年。
很久了,真的是很久没有人用这种战友兄弟才会有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胸中的澎湃之情无以言表,段玉简直巴不得现在就杀敌千万,建功立业才好。
汤浴宫事件最终以处死了两个宫女平息。
而人们更愿意关注的是九皇子白夙沙,终于将京禁两军编外的先锋营收入军下,并且新任命了一位大将,名叫段玉。
北离朝之内的所有军马终于被彻底一统,先前沐之迟迟不收管先锋营,单单把那五千人晾在外面,真是让街边买菜的大爷都着急。
这下好了,总算是一个不落地收了个干净,真叫人觉得神清气爽!
而人们口中的这位九皇子,此时却正火急火燎地收拾包裹,一副大难临头要跑路的样子。
“戟墨庄初,府里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俩了,我先去外面住几天。”沐之说着背起包裹,匆匆往外走。
戟墨紧张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庄初也在一旁道:“是啊,殿下,还有能让您怕的事儿吗?对了,八殿下那边又来人催了,说您要是再不去赴宴,八殿下就要亲自来请您了。”。
沐之一听大惊:“所以我才要跑嘛!”
从白慕容解毒醒来以后,她几乎就没敢出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跑。不然那家伙问起怎么救的他,她可怎么说!
想到这里,她觉得心口又开始咚咚乱跳,她慌张自语:
“得再去找那个老大夫看看!我一定是病了!一定是!”
最后她到底没跑成——云妃生辰宴,众皇子无一例外,均要入宫出席。
从她坐定席中开始,白慕容就屡次端着杯子要走过来,却每次他刚一起身,某人就立刻跑去和别人寒暄,眼看就把全场跑了个遍。
百官都奇怪:这向来冷冰冰的九皇子,今日怎么这么闹腾?
而白慕容更是奇怪得要死,这小子干什么呢?不和身为同盟的他坐在一起,怎么在白百里那磨叽着?
“四哥,我敬你一杯。”沐之举杯喝酒,眼角偷偷瞄着白慕容。
“九弟,你忘了,我不能饮酒。”白百里笑到,从一旁端起一个碗,却还没送到嘴边就一把被沐之拿去了。
“对对对,四哥不能饮酒,那我替四哥喝了吧。”她说完一仰头,把碗喝了个底朝天,眼睛仍留意着白慕容。
白百里好笑道:“你喝的是我的药。”
“啊?”她反应过来,尴尬地将空药碗放回白百里面前。
白百里温声笑道:“你要是心思和人一样都在我这儿,就不会将药碗看错成酒碗了。”
看着白百里心知肚明却不多言的样子,沐之感激又觉得不好意思,举起一杯酒示意敬他。
她刚放下酒杯,就听一旁突然开始吵吵,像是七皇子白独孤喝多了,阴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放杯子时故意咣咣作响,引来不少目光。
白独孤身边的宫女神情紧张地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殿下别喝了,求求您,别喝了!”
白百里叹了口气,道:“每逢云妃娘娘生辰,七弟便是如此。”
沐之想从前沐疾铮说过,白独孤的生母元妃曾最受白轩辕宠爱,却在某天夜里突然暴毙。
人人都说元妃的死和争宠的云贞音脱不了关系,却不知可怜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竟随着自己生母的逝去而落个一败涂地的凄冷地位,无权无势,被自己的父皇遗忘在深宫。他怎能不变得阴郁寡言。
看着白独孤拼命地喝酒,引来不少侧目,沐之上前摁住他的手腕,微微使力,小声道:“七哥,醉酒伤身。”
“你!”白独孤恨恨地看向她,却在看清是沐之后,愣了一瞬,转而一把抓住沐之,疯狂地叫道:“帮帮我!帮我杀了那个贱人!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众人大惊,沐之也吓了一跳,赶紧暗暗掐住白独孤后颈。
白独孤立刻整个人瘫软下来,倒在她身上,嘴里还喃喃说道:“帮我......报仇......我要给母妃报仇......”
“你们殿下酒醉了,快将他送回府吧。”沐之将白独孤交给一旁的几个宫人。借着夜晚明亮的灯火,她看见白独孤的脸上竟依稀有泪痕。
听见沐之这边喧闹,白轩辕看过来,问了一句。
沐之道:“回父皇,并无事,只是儿臣非要和七哥拼酒,害得七哥酒醉了。”
云贞音语调上扬,冷笑道:“是吗?不过好像九殿下入宫之前,每年逢本宫生辰宴,七殿下都会未开宴就酒醉大闹一番吧,今儿怎么就托了九殿下的福,醉的这么安静?”
一对上云贞音,沐之就特别有火,正要冷声回顶,却感到手腕被人捏紧,一个颇具威胁的声音贴着她响起,笑道:
“往年都是儿臣与七哥拼酒,七哥才会屡屡酒醉,谁叫一到云妃娘娘生辰,我们这些做儿臣的都太高兴了呢。”
白慕容话里字眼恭敬,语气却充满了挑衅,尤其一个别有意味的“太”字,直接让全场的气氛冷了下来。
“你抓我干嘛?”沐之小声说到,极力挣扎着想抽回手,却被白慕容抓得动弹不得。
白慕容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有病是不是?管七哥的闲事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有点虚,就没和他争辩,要搁平常她早揍他了......
高座上,云贞音冷笑两声,目光一转,换了副亲切长辈的笑容,道:
“过去的就算了,这次既然是九殿下害得七殿下醉酒,那本宫可得罚一罚九殿下。”
“但凭云妃娘娘处置。”沐之上前一步,无谓地耸了耸肩。白慕容气得瞪大了眼睛。
云贞音别有意味地一笑,道:“就罚九殿下敬本宫一杯酒吧!”
沐之不知道云贞音又想耍什么花样,只好倒了杯酒,一步步走向高座。
正往前走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却突然冲出来,一下子扑在沐之怀里。
“桃子?”她扶起怀里的小人,立刻就发现桃子的小手肿胀得通红,像是挨过了打。
“漂亮哥哥......”桃子看着沐之,抽抽着鼻子就要哭出来,嘴里大叫道:“我害怕!我害怕!”
见状,那女侍卫泗年冷脸走过来,伸手要抱桃子,桃子却死死地抱住沐之,怎么都不肯撒手。
“桃子乖,哥哥一会儿就带你走。”沐之轻拍着桃子后背,小声说到。
“真......真的?”桃子抽抽搭搭地看着沐之,眼中竟流露出一个小孩子不应该有的恐惧和不信任。
沐之动了动眉头,点点头,“真的,我一定带你走,今天——马上就走。”
她话说完,泗年一把抱起桃子离开。
桃子转过身,眼泪汪汪地看着沐之,张口却不出声,用口型对沐之道:“酒有毒。”
沐之一愣,看向杯子,借着灯火,能隐约看到杯子边上印着一截小小的指纹。
再看云贞音一脸妖异得意,一旁角落里的小宫女一脸紧张,手揣在腰带旁,像是预备着随时冲上来拿出什么东西。
沐之这才明白云贞音为什么要她敬酒了。逼迫小孩子下毒也只有云贞音能做的出来!
现在人人皆知云贞音和沐之不合,又得林琛四处造势,人人都道九皇子猖狂得无法无天,甚至敢直呼云贞音姓名大骂。所以就算是沐之在云贞音生辰宴上当众毒害云贞音,也只会被说成气焰嚣张,而没人会怀疑沐之不可能傻到这么做。
不是云贞音女人心计,竟想用一杯酒生事。而是这宫中斗争本就如此,只要是能把人弄死的手段,就都算是高明的手段。只怕一旁那小宫女,此刻腰带里就藏着解药,正随时准备冲上来去解了云贞音的毒。
想到这里,沐之端着酒杯走上前,道:“在敬云妃娘娘酒之前,儿臣斗胆讨个赏赐,不知娘娘可否割爱?”
云贞音笑起来,“不知九殿下想要什么赏赐?”
沐之指指桃子,“就请娘娘将那年幼的侍奉宫女桃子,赐给儿臣吧。”
云贞音一愣,“九殿下要那不听话的小丫头做什么,本宫还是给殿下更伶俐的宫人伺候吧!”
“不瞒娘娘说,我一直盼望膝下能有个一儿半女,只可惜——”沐之说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摇着脑袋,一副痛心惋惜的无奈模样,引得众人都笑起来。
谁人不知她府上只养着四个男宠,想生也生不出来。
想到桃子本来就只有个拿着无尘蛊的容器作用,既然怎么都找不到世间第三枚蛊,桃子也没什么作用了,云贞音盯着沐之手中那杯毒酒,道:
“既是九殿下开口了,本宫自然应承。”
道了句“多谢云妃娘娘”,沐之伸出酒杯,在云贞音即将接过的一刻,缓缓倾杯,酒洒一地。
云贞音蓦地瞪大了眼睛。
一直紧张观望的白慕容,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