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翻身转向椅背。
玉弘蝶赶紧贴了上去,翘起玉笋般的指尖,开始在她背上画圈圈。
另一边,司马云沚不满地叫道:“夙沙,夙沙——你把身子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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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进入夏天后的第一个阴雨天。空气里充满泥土发酵的香草气,混合着宫地石板的清冷气味,于渐渐燥热的夏季而言,无意是最消暑的。
这两日,白轩辕突然病情加重,连上朝都免了,大臣们只好纷纷造访太子府,致使太子府人满为患,忙得沐之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她只好借着探望白轩辕的缘由,在宫中求得片刻清闲。
她负着手,迎着微风,信步朝前走去。
路过的宫女太监们都停下脚步,恭敬地向她行礼。
她浑然不觉,只是兀自悠然地散着步,直到一扇半掩的宫门拦住了她的去路。
宫门半掩,像是特意为谁留着。
她举目打量,“月央宫”三个字映入眼帘。这是月央宫的后院。
轻轻地推开宫门,只见宫院里没有铺石板,而是简简单单呈现着最自然的深棕色的泥土地。
放眼望去,满院怒放的雪白色的犀梅,一树一树,开得冷冽而狂傲。
这种冬日盛放,夏日凋零的孤僻花儿,即使已渐临凋落,却还是美得不与盛放之初逊色。
院子里充满了犀梅清冷又微甜的气味。
那雪白色的花瓣薄如蝉翼,像一把把袖珍的小扇子,一层层浓密地重叠着,一朵朵紧紧拥抱着,簇成了一树树耀眼的天外银花。
犀梅树的叶是褐色的,近于它苍遒的枝干。叶子一片片笔直地挺着,托起一朵朵傲骨花。
半透的犀梅花瓣中,白色中隐隐显出叶和枝桠的褐色,远远近近,繁繁疏疏,显得既飘逸出尘,又庄严肃穆。
她从未进过月央宫的后院,没曾想里面竟是这样一番如画景象。
信步于犀梅树间,她生怕打搅了这份入定般的寂静。
一树树姿态各异的犀梅,仿佛一个个性格迥异的人,立在这赤裸的泥间,肆意而恣睢。
穿梭于花海,不饮自醉。
转过一片如屏风般浓密的犀梅树,她赫然怔住。
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袭淡蓝色宽袍,静静地躺在这院中最繁盛的犀梅树下。
她知道白慕容生得好看,却未曾真正细细地打量过他,不曾发觉,他竟好看得令人痴迷。
像一幅有魔力的鲜活画卷,有种吸引得人移不开心神的力量。
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开来,像流水般闪着光泽,衬着像犀梅花瓣一样无可挑剔的玉脂肌肤。
薄薄的一字眉,舒展的眉头。笔挺的鼻梁,微微上挑的唇线。英俊的颚线下,可见洁白的脖颈和山峦起伏的喉结。
间或有犀梅花瓣落下,瓣瓣落在他的身上、眉梢、发间。
这样高傲从容的他,这般蔑视众生的美。
他衣泻一地,随性地枕臂躺在树下,任由身上落满犀梅,任由身下沾满蓬松的泥土。
仿佛是桀骜的灵魂被上天暂时召回,只留一具绝世惊艳的躯体,静静地在等待灵魂归来。
他似是在画中,她似是看迷了心,亦入了画。
“还不出来。”他声音慵懒地开口。
沐之一惊,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犀梅林里很久,倒像是来偷窥一般,不由脸一红,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了——八弟好生懒,要喝酒不自己烫!”这时,六皇子白伶舟拎着一壶酒、两只杯,笑着从殿里走了出来。
白伶舟就是那个痴迷作画,性格活泼单纯的六皇子,也是众皇子里唯一跟白慕容比较亲近的。
多半是因为白伶舟小时候受欺负时,总是白慕容站出来替他打架。所以虽是白伶舟为兄,却总是白慕容称大。
“叫你拿个酒也话多。”白慕容坐起身,也不拍落衣上的花瓣泥土,一手向后撑着地,一条腿在前曲起,摆出一个极其潇洒风流的姿势,眯眼看向犀梅树林。
沐之慌忙往树后一躲,不觉脸烧得滚烫,心跳更快。
她心中窘迫,这算什么?搞得她跟偷窥狂一样!
那边,白伶舟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意地把杯子酒壶往地上一丢,问道:“八弟你手可好些了?”
白慕容轻飘飘回应了三个字:“不妨事。”
沐之这才想起来,那日她刚回东昭殿时,他正在余温灼人的宫殿残骸里疯狂地寻找着什么......
她屏息,偷偷探头。
只见他正左手拿杯,右手拿壶斟酒。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上布满红褐色的斑痕,都是灼伤后留下的痕迹。
沐之小时候被火撩过手,撕心裂肺地痛哭了好几日。那种无时无刻的大片的火辣辣的刺痛感,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却是无事的模样,不上药也不包扎,还潇洒地端着酒杯喝酒。
这时,白伶舟喝下一杯酒,望着繁盛的犀梅林,讨好地笑道:
“八弟,你院里今茬的犀梅开得真好,我母后甚是喜欢,我想折几枝给她送去,嘿嘿......行不行啊?”
白慕容道:“去吧,随便折。”
白伶舟一愣。白慕容向来把院里的犀梅当宝一样,从来不肯给他一枝。
一次,白伶舟想偷折两枝拿回去作画样,却被白慕容命了太监将他痛打出门。
今日白伶舟也是信口一说,却没想到白慕容这么利索就答应了。
白伶舟指着犀梅,极不确定地问道:“我......我真去折了啊?”
“恩。”
白伶舟站起身来,面朝着白慕容,谨慎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身子一点点向犀梅树挪去。
看到白伶舟挨近,沐之一惊,赶紧运气凝神,悄悄伏低身子,使出轻功九转回音步,慌忙跑出了月央宫。
白慕容酒杯举在嘴边,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一个笑容,转而又反应过来,看向那边向他心爱的犀梅伸去魔爪的白伶舟,大喊道:“你给我回来!”
白伶舟的手刚搭上梅枝,就被白慕容的一喊吓得浑身一惊。
“啊?怎么了?”
“不许折!”
“什么?!不是刚刚还说让我折的吗?怎么突然变卦?”
“我说不许折。”
“八弟你太赖了吧!我不管,我要折!”
“我是你弟,我想赖就赖。临远,拿扫帚!”
白慕容朝白伶舟吼了一嗓子,转而像是被火撩了尾巴一样,突然从地上蹦起来,一边甩手,一边龇牙咧嘴地叫道:“临远!先给我拿烫伤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