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离了采石场的人群,沐之赶忙跑到郊外的溪水边,将缠绕拳头的粗布解开,这才发现她手指都被砸变了形,有三根手指的半截整个撇向后面,几乎撇成了水平。
她用溪水清洗掉血污,将骨头一一掰正,而后运气凝血,可伤口愈合得慢,看起来皮肉外翻,还是很吓人,怕吓着桃子和风如湛,她便将衣带解下来缠在伤口上。
走到茹双家的院子外面,老远就听见了风如湛的笑声,桃子银铃般细嫩的声音说道:“茹双姨娘,我帮你择菜吧。或者还有什么活儿,您尽管说,我都会干呢!”
茹双的声音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还这么小就这么懂事。去和你弟弟玩吧,在茹双姨娘这,你只管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什么也不叫你干。你爹每天辛苦,你留着劲儿回去帮你爹吧!”
桃子甜甜地应了一声,才撒欢地和风如湛玩起了捉迷藏。
风如湛捂着小手,奶声奶气地数着:“一、二、三......”
桃子连忙跑出院门,躲在了一旁的草垛里。
沐之便轻手轻脚地走到桃子身后,猛地一把将她抱住,高高举了起来。
“哎呀——”桃子吓得大叫,立刻反应过来是沐之,便又咯咯笑起来,“爹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沐之将桃子抛起又接住,将她放在肩上,桃子立马熟练地岔开腿,骑在沐之的脖子上,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风如湛闻声跑了出来,着急地朝沐之伸着手,不住蹦跶:“爹!湛儿也要骑高高!湛儿也要!”沐之只好捞起风如湛,横稳一侧上臂,将他放在上面。风如湛高兴得小腿直噔,一脚的尘土都蹭在了沐之脸上。
茹双见状捂嘴直笑,却立马看见沐之手里缠绕的腰带。
“怎么回事,受伤了吗?”茹双急忙走上前,一把扯过沐之的手,“给我瞧瞧!”
沐之连忙将手抽回,尴尬道:“不碍事,孩子还在这呢,别吓着他们。”她心念我再怎么样现在也是装作男人,怎能与人妻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茹双也不是过分逾矩的人,只好作罢,从屋里拿出几块软布塞给沐之。
沐之扛着桃子和风如湛,晃晃风如湛的小胳膊对茹双挥手,道:“湛儿,快和茹双大婶说再见。”
风如湛还没开口,只见茹双立马脸一垮,秀眉倒竖,叉着腰就要发怒的样子,沐之连忙扛着孩子跑了。
茹双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穆敖!我比你年岁还小呢!你再叫我大婶试试?”
——————————
——————————
入夜,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平静,沐之却觉得心里怎么都不安定。
见桃子和风如湛睡得实,她便走到院子里来回踱步,调动一切视线和耳力,仔细警戒着四周。
一直到了后半夜,她刚想放松戒备,叹自己神经太过紧张的时候,却听到很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声在交谈,其中还有一个她熟悉的声音。
“梁工头,这白石上怎么会有血?”
“回大人,今天有工人不小心砸伤了手指,估计是那个时候染上的。”
“哪个工人,多大年岁,长什么样子?”
“是......是......”
“说!别吞吞吐吐的!”
“小人不敢......回大人,是我们城里一个鳏夫,长得肥头大耳的,空有一身膘,却没什么力气,不是摔了石头就是受伤。”
“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肤白貌俊,身形瘦削,双目黑蓝幽深?”
“不是不是!那差了远了!要是有大人您说的那样的人,我肯定过目不忘,我这采石场里都是糙汉子,哪有什么肤白貌俊的!”
“那个受伤的人住在哪里?”
“好像是采薇城里,我也记不大清了。”
“离这多远?”
“大约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吧,要不我亲自去给您把那人叫来?”
“不必!”
耳听得交谈结束,铜马镫的声音再次响起,沐之一面心中感激梁工头,一面慌忙收拾好包裹,只捡了些最重要的东西带上,而后叫醒了两个孩子。
桃子迷迷瞪瞪睁开眼,见沐之身上背着包裹,便道:“爹,我们又要走了吗?”
“桃子乖,快起来穿好鞋子,我们得继续赶路了!”沐之将藏在榻下的斩金乌抽出来,背在背上。
桃子听话地跳下榻,将钱袋捆在腰上,“爹,钱还没攒够呢,怎么办?”
沐之匆忙亲了桃子一口,“不怕,有爹爹在,咱们总能挣到钱的。”
桃子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道:“爹,门口有你给我做的小木马,我可以带上吗?”
沐之已将东西全部收拾妥当,抱起熟睡的风如湛,又将桃子扛在肩膀上,身上再拿不下任何一样东西,只好歉疚地对桃子说:“乖桃子,等到了下一个地方,爹重新给你做个小木马,爹可以做好多好多小木马。”
桃子十分舍不得,却还是忍着眼泪点点头,“嗯,桃子知道!爹,我们快走吧,官兵来了就不好了!”
沐之赶忙凝神四顾,耳听得铜马镫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慌忙轻功轻盈,避开城门守卫,逃进了黑暗之中。
——————————
——————————
郊外,三条猎犬停在了溪水边,不住地嗅着,汪汪叫了两声,接着又茫然地在地上转起了圈。
行在最前面的周晟挥挥手,一个黑甲兵立刻捧着个大匣子走了上来。
周晟打开匣子,从层层冰块之中取出一块肉,抛在了空中,那三条猎犬立刻疯了一般地跳起,在空中叼住那块肉,激烈地撕咬争夺起来。
“小畜生们,赶紧吃,吃完了给老子找!”周晟一脸阴森怪笑。
眼见猎犬们红着眼睛,呲着利齿,耳听得猎犬咀嚼肉的声音,那捧着匣子的黑甲兵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才不至于吐出来。
眼前的匣子里装满碎冰,里面放着十几块大大小小的肉。那肉和一般肉大不相同,竟泛着玉质一样的白皙细腻的光泽,可清晰地看见上面细绒的汗毛。
那黑甲兵知道,这是人肉。他听在京都当禁军的兄弟喝多了的时候说过,先太子白夙沙被万箭穿心于长街后,他们将尸体运往乱葬岗,在途中却突然被神神秘秘地叫停,一个太医拿着小刀爬上了尸体车,不知忙活了些什么,半天才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下来,将这个黑匣子抱了出来。
禁军们私下里都传言,白夙沙身有绝世无尘蛊和起死回生血肉,所以皇上就叫人剜尽她身上所有可以割下的皮肉,留着大有用处。
那黑甲兵突然就知道了这皮肉的用处。他不会知道那些诡秘非人的阴谋,并不知道白百里之所以故意叫她被从乱葬岗救走,又被逼为营救白慕容而入宫,种种都是为了逼迫她说出炸药配方和秘军所在。他只知道原来皇上叫太医早早割下白夙沙的皮肉,是为了让猎犬食肉闻腥,追踪痕迹。这么说来,传言竟是真的,白夙沙真的没有死。
那黑甲兵的思绪被猛烈的狗吠打断,只见三条猎犬口中流着涎水,疯了一样地往采薇城冲,他只得匆忙收好冰匣,跟上队伍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