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盯着人看绝不是上策。
让他孤单单一个人待着,与世隔绝,才是最动摇人心的手段。
郎中当初敢将地址给张集,给的也并非自己家的地址,实则是一个药房。
只是因为他经常过去买药草,掌柜的多少知道点他的处境。他这会儿收拾东西逃走,也是算好章雅茹对他的戒心,在数年之间早已放下。
“老夫已经年逾古稀,不定那日便会撒手人寰。”
草屋陋舍,三个男人与一跪在地上的老人,相对而立。
“但老夫的孩子、孙子,他们实在无辜啊!”郎中愿意把自己搭进去,却不愿意将阖家老小都搭入其内。
“难道,就要因为我死了,连累他们一同陪葬不成?”
“你就算死了,章雅茹也未必会苛待你的孩子。”
耳边不时传来蚊子的嗡嗡声,裴洚云手里拿着扇子扇风,十七在捧着香炉,张集正拿着火折子点燃熏香。
他在楚馆的时日不算短,章雅茹很缺拿得出手的郎中。否则之前,也不会知道裴洚云有点本事,便如获至宝般的礼待。
“你说那毒妇未必会苛待老夫的孩子,是啊,若他们学医,必然就是下一个老夫。”
“还能你不想,他们便不学?”张集若有所思的开口:“根据我们对章雅茹的了解,这女人,可没这么好说话。”
“治病学医,第一便是嗅。”
微风吹入,外头种下的生菜已然长成,传来阵阵新鲜的香气。
数日未曾梳洗,郎中的白发上有几处杂毛乱飞着:“为了不让他们步我后尘,我废了两个孩子的鼻子,他们再也闻不到东西……”
“你,你竟下得去手?”
“人活一生不过几十载,学医本是治病救人。可难道这一辈子,都要因为会医,而受人桎梏无法自由吗!”
言到此处,郎中双肩发抖,瘦弱的身躯泛着苍老气息。他抬手,刚想抹过脸颊的泪水,面前却骤然出现一方帕巾。
“敢问大夫,尊姓大名?”
“于。”郎中双手接过面前的帕巾,借着裴洚云的手站起:“于西南。”
······
裴然到来之际,秦兰羲正在洒扫寺庙后院。
庙里有庙里的规矩,住持虽然布置了任务。但秦兰羲若是不做,也可找侍卫或随行宫女代劳,住持并不会说什么。
只是不知道,朝堂里安插在寺庙的眼线,会不会传出点子虚乌有的事情来。
“娘娘,近日天越发热了,这寺里没有冰,午后太阳又这般毒……”方草举着伞,秦兰羲一路扫他一路跟着。
“你能不能一边去!”
看着面前的女人骤然抬头呵斥自己,方草一愣。
“我刚扫好,那片叶子都还没弄起,你又给一脚踩上去!”
秦兰羲不想多生事端,这才忍下来自己洒扫。但烈日当空,她这脾气也是随着天气。
眼见方草低下头,她顿时意识到语气凶了些,双手合十。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不知寻衅说你的。别生气嘛!”
秦兰羲惯会哄人,三言两语将事情给二人摘了个干净。她又拿出袖口里的梅子来,方草吃着就笑了。
可紧接着,他还是踩到树叶,而秦兰羲再度骂人。
她凶,她哄。
这么周而复始不知道几回,夏日炎炎,卢善战站在裴然身旁,却只觉得脊背发寒。
“皇、皇上……”卢善战牙齿打着颤,望着不远处的二人简直恨铁不成钢,他赔笑着脸:“皇上明鉴,方草年纪小,娘娘和臣等都将他当小孩子看待。”
这话说的着实真心。方草吃得多,哪怕开小灶,士兵们也都尽可能多给他两块肉。
“您瞧,这么热的天,臣都出了一身汗,他还在那边给娘娘打伞呢。”卢善战话音刚落,连忙朝身后招手。
“是是是!”几个侍卫连忙附和,“他是我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又敏感的很。”
“敏感?”
裴然皮笑肉不笑地扯唇,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哪里敏感?”
眼见侍卫一个大嘴巴子拍在脸上,低着头,裴然冷冷抬眼,看向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
他在宫里担心她,她倒好,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玩得起劲。
小孩子?
看方草那身高,哪里像个小孩子?
手里的玉串被捏得震颤,裴然沉沉闭上眼,袖摆一甩:
“回宫。”
慧根寺的大门关了又开,金桥临走不忘和卢善战叮嘱:“这些吃食都是吴才人送给皇上的,皇上命带着给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