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于西南一家,裴洚云知道卢善战思考需要时间。
他要做的选择,远比于西南一家多得多。同样,他的能耐也比于西南一家更大。
“卢善战,趁着本王还有点银子,赶紧想好你的选择。”
裴洚云撂下这么一句就去了桥洞底下,密林中留给于、卢两家人。
纵使身上疲倦不堪,可这一夜,裴洚云到底是没睡着。
她没躲。
冷镖飞过去的时候,她没躲。
裴洚云太清楚她的身手。即便视力不济,光凭声音,秦兰羲也完全可以躲开。
麦田中吹过的风,落地的冷镖,和她孑然一身站在原地的模样……
一切如同刀刻斧凿般,深深烙在他的心里。
“王爷。”
一道温和的女声传来,令张集和十七警惕起身。只见马英穿着粗布,姿态甚是端庄地站在桥洞旁。
“二位大人,我想叨扰王爷一炷香的功夫,可以吗?”
天边出现夏日第一抹晨光,二人站在距离密林不远的湖边。
马英的头发有些凌乱,但从小的教养,让她即便身处困顿,依旧将头发尽力地梳上去,保持着得体的姿态。
“卢夫人独自前来,想必是有自己的主张。”裴洚云主动打开话口。
她身为卢善战的妻子,按道理说无论何种情况,都不应瞒着自己的夫君来找他。
但马英既然来了,那必是有她的主见。
“王爷志存高远,臣妇亦知,我家老爷的能力。”
她顶着头顶上还未散去的黑云,郑重其事地仰头:“今日未曾掳获皇后,王爷虽未明言,但想来也明白。”
“我家老爷是个忠臣,却很难忠君。”
这一句话,无疑是在挑明裴洚云最担心的一点。
所谓能臣虽好,忠臣更贵。
今日是裴洚云将一切算好,才让他们得以脱身。可若今日,秦兰羲非掳不可,卢善战的举动会将他们葬送在京郊。
十七猜对了一半,裴洚云的确想测试卢善战的人品,但无论是他还是卢善战都不明白。
这是一步无解的棋。
放秦兰羲,是不忠;掳秦兰羲,是不义。
可天下哪儿有两全其美的事?
在裴洚云这里,也不过是不忠不义间,择其轻罢了。
连马英都能明白的道理,未曾想几个大老爷们,竟比不过一个妇道人家。
“恕臣妇直言,”她双手放在身前,微微屈膝:“若有朝一日王爷君临天下,难忠君者,即便在您潜龙之时鼎力相助,却也恐不得终身平安。”
自古以来,帝王将相,能和睦相处的君臣佳话,少之又少。
大半,还是史书凑数胡乱安上的。以彰显君主爱臣,朝堂一心。
可马英不会赌,也不敢赌。
她顶着裴洚云幽深审视的目光,咬牙:“于臣妇而言,老爷是天,女儿是地。天地在,臣妇才可安立于这世道。”
不知何时,天边的阳光普照了大地,夜半雨水的潮湿,也在此刻被慢慢烘干。
裴洚云垂首,嘴角扯动了笑意。
“他能得其所哉,又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