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如今从脉象来看,虽然身子比以往弱了些,却没留下什么别的病根,以许当归口中的凶险程度,能调养到如此,可见他身边确实有人上了心的。
左顺弈脑海中闪过昨日坐在沈清昼身旁的盛王,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清昼,跟师父还不说实话吗?不到山穷水尽,你会设这样的必死之局?”
沈清昼沉默了会儿,手里抱着茶杯,缓缓道:“我那时只是有些心灰意冷,霍知谕一死,天下就再也没有我想追随的明主了,纵使活着也是无用……师父,我已经知错了,不会再这样任性了。”
左顺弈不置可否地冷哼了声。
他认错向来是快的,哪次又能保证不再犯了呢?
左顺弈的目光顺着亭外的小路望去,意味深长地问:
“那现在呢?你不准备随我回学宫,是找到了新的明主?”
背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沈清昼摇了摇头,眼底却不自觉地弥漫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不能算明主。”
他留在郁长风身边,跟当年追随霍知谕是不同的。
沈清昼勾起唇角,听着脚步声停在了亭外。
左顺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俊朗青年。
外面的传言都说这位盛王殿下张扬跋扈,可眼下他看到的,却只是个有些紧张的年轻人,身上的衣物因为方才的打斗有些凌乱,可站在那里像一棵青松似的笔直,眼神也澄澈极了。
郁长风顶着左顺弈的注视,向他恭谨一礼:“晚辈见过先生。”
左顺弈坦然受了他这一揖,朝两人中间的位子指了指:“殿下不必多礼。”
从他出现起,沈清昼的眼中便出现了一抹笑意,他笑吟吟地看着郁长风落座,又将茶杯朝他推了推。
“殿下,喝茶。”
郁长风对他向来毫无防备,他端起来喝了一口,难言的苦涩立即充满了口腔,几乎难以下咽。
沈清昼的神色得意中又夹着一丝使坏,冲他挑眉:“怎么样?”
刚入口时的苦涩已经化开,回甘慢慢涌上舌尖,郁长风品着那抹涩意,强撑着不在左顺弈面前露出异样。
“嗯,好喝。”
沈清昼毫不意外地弯了眉眼。
“从前师父就爱骗我喝这苦茶,被骗得多了,单看颜色就知道又是它。”
从前在琴川时,左顺弈经常这么捉弄他,他方才端起茶杯时几乎是下意识地戒备,没想到自家师父果然这时候都不忘坑他一把。
他当然要顺手坑一把郁长风了。
左顺弈捋着胡子,看着眼前的两人,在心底又叹了口气。
他这次来到梁都,本想无论如何都要带走沈清昼,可就从方才起,心意逐渐动摇了。
沈清昼是他一手养大的,他能想到沈清昼做出必死的选择时,是如何的心灰意冷。
可此刻在他眼前的沈清昼,却跟以往在学宫时别无二致,还是那个会跟他撒娇的小弟子,鲜活又充满生机。
若是将他带回琴川,自然能保他安稳度过余生,可他恐怕会就此枯萎下去,再不复当年模样。
那对他来说,真的是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