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庭院里的绿植下,虫鸣声声。
苏悯的房间通亮,灯罩下的烛火岿然不动。
将窗户推开,便能闻到夏夜的清爽气息,空气中好像还残余着刚才宴席时的燥热。
穿着布衫的胡堂主刚好路过廊桥,远远地便打了个招呼。
“苏兄。”
苏悯颔首,看着那喝得满脸通红的胡堂主靠近,然后走入他的房间里。
胡堂主的眼神迷离,步伐虚浮,随意找了个处位置便坐下。
苏悯说道:“喝这么多,又来我这讨茶喝了?”
胡堂主红着脸摆手,一下一下顿挫地:“苏兄...客气...谁不知道你...你的醒酒茶...茶到人醒,小弟我...自然得讨要一杯。”
苏悯哭笑不得,醉得口齿都不清晰了。
一杯特制热茶下肚后,胡堂主总算能正常说话了。
他盯着苏悯那几十年不改的容颜,感叹道:“苏兄还是容貌不改呐,一点...都未曾变过。”
苏悯笑着点头:“容颜而已,只要你不去关注它,变成什么样子都没要紧。”
胡堂主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笑道:“就连我也快变成老骨头了。”
明明是喜庆的日子,这话偏偏听起来有那么几分萧瑟的意思。
也许是借着酒劲,胡堂主自言自语道:“今日我抱着小桃的时候,感觉这辈子都值当了,想看她长大,想听她叫我一声‘爷爷’,想看她穿上漂亮的衣裳,想看她在我身边跑来跑去的...”
他如是说着,眼神就盈盈发亮。
但他又摸着自己的胸口,叹道:“所以,我才发现原来我是那样的怕死。”
作为往生堂的堂主,说出这话来,实在是有些荒谬的味道。
但是这感受是真切的,这话也是真的在他脑海里出现过的。
这话...也只能对着苏悯说。
“我爹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害怕过,他一直教导我,生老病死不过是人间必遭,若是畏惧,无异于作茧自缚。”
“可现在...我是真怕了。”
苏悯安静地听着,听着眼前的半百之人说着心里话。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十年里时有发生。
苏悯每次云游后回到府中的时候,胡堂主都会拉着他,两个人尽情谈心一番。
对于胡堂主来说,家父逝后,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身边却只有苏兄当真如兄长一般,陪伴他至今。
等到胡堂主的话差不多说完,酒也醒了一半。
他盯着苏悯那年轻俊朗的面容,问道:“苏兄好像从不喝酒?”
苏悯摇头:“偶尔喝的,暂未有瘾,家...家眷应该是不喜欢的。”
胡堂主愣愣地点头:“今年...苏兄多少岁了?”
苏悯又摇头:“记不清了。”
行医数十年,他真的尽心地在当一个云游药师,走向人间。
他原本以为,这真的只是一个系统任务而已,尝试了许多不同口味的草药,品鉴了许多不同的菜肴。
但等他救助过第一个伤者时,他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反哺的磨损...很多。
他没有用时间回溯,实打实地将一名中毒的村民从生命边缘拉了回来。
可是那温热的磨损反哺的感觉,甚至比不上那村民眼中的感激,以及那一声“谢谢”。
当生命之花在他的手上重新绽放时,那一抹温热,足以慰藉数年的苦读。
所以他每次云游归来,胡堂主问他下次还去吗,为什么还去?
苏悯总是回他:“薇姿国锐特趴窝,康姆子国锐特瑞士破了提。”
胡堂主:???
苏悯又说一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大先生,华先生,扁先生,这些都是苏悯在外的称呼。
他早就化作了璃月港一个行走的丰碑,老人敬佩,新人敬仰。
这一次,胡堂主问他:“下一次云游之时,能不能早些回来?”
苏悯摇头,正当他失望之时,说道:“上一届的医堂弟子已经分配出去了,短时间内,应该不需要我亲自出门了,在家呆呆也好。”
胡堂主兴奋地一拍手:“好!”
而后又问道:“趁年轻保养得好,苏兄你也赶紧成家算了,我都担心多少年了,还是没个下落。”
苏悯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有家眷的。”
胡堂主“啊?”一声,“苏兄,这事可不是说一声便有的,你听我的,咱家漂亮女眷不少,反正现在你我早已经是一家人了,何不亲上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