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时日过得很快。
就像苏悯说的,春天来得也很快。
门前两季,透过翠绿的树桠,小木屋前有了一道白衣身影。
苏悯总是喜欢坐在台阶上,从早到晚,能看到晨间白露,傍晚霞光。
山顶看起来离天空好像更近,四周的树林茂密起来,变得高大,若是抬头看的话,就像身处于一口深绿色的井里。
然后苏悯偶尔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井底之蛙。
不去课堂上课的时候,他就往那一坐,一坐就是一天。
手里捧着一本小册子,翻了一遍又一遍。
小申鹤就在他的眼前走来走去,要去农作干活的时候,就穿一身素麻。
练剑的时候,穿着弟子服,长发挽成高簪。
每当小申鹤从苏悯的眼前走过,他就认真看她,想着她什么时候能冲他说一句话,或者回眸一笑。
当然这一切暂时都还是幻想,现在的小申鹤能点头摇头张个嘴苏悯都很满意。
山上也有休沐。
当然不像双休那样规律,天气好,没啥课业,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
但是苏悯作为先生,习惯把不上课的时候称作休沐。
某日休沐,苏悯在台阶上翻着册子,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眼前的小姑娘。
小申鹤认真举着一把剑,纤瘦的身板湿了半边,额上的汗珠一颗一颗。
因为抱剑师姐今日下山,原本的课业便空下来,苏悯自然不会闲到去代课,于是别的弟子便开开心心放假去了。
只有这个小家伙,没有既定的安排,于是便在门口举了一下午的剑。
苏悯在册子上勾勾画画,熟悉的碎碎念又开始传来。
“这是谁,这又是谁,这又是谁!”
那些奇奇怪怪牵扯进来的因果,总是让苏悯吐槽好多好多次。
“这条线只死了三千人,嗯,最近推演出来的最少的一条,我得好好算算。”
他时不时掐指细算,抬头望天,上下嘴唇如飞,不知道在神神叨叨些什么。
然后算着算着,苏悯的思绪就会飞到别处去。
等到心头的杂念重新回归到册子上后,他认真盯着天空,又觉得自己是一只井底之蛙。
然后开始戏弄那端正练剑的小家伙。
“站直咯,还不够直!”
于是小申鹤将自己的腰背挺得更直了。
刚开始苏悯还觉得好玩,等到晚上就不这么觉得了。
人站久了,腰背是需要休息的,自然而然的弯腰再正常不过。
但因为小申鹤现在是个痴傻的,苏悯让她站直便站直,明明已经超负荷了,却还是认真照做。
晚上苏悯看她走路都挺着背,就知道出问题了。
掀起衣服一看,红通通的一片。
“真是个痴傻的...”苏悯又气又心疼。
他掏出药臼,给她捣了外敷的新药,又看着小申鹤皱着眉头躺下,甚至只能侧躺着。
苏悯思忖良久,打算今晚先不下山去了,明日有时间下山的话,再跟凝光说一声。
然后便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翻开那本小册子,继续演算。
随时随地,掏出小册子,然后开始演算,已经变成了苏悯的习惯。
但是结果都不算满意。
死人,死人,死人,还是在死人。
每一条存在于这条时间线上的因果,任何一个能达成的结局,目前的伤亡没有低于三千之数。
所以苏悯一直在自问,到底面对的是什么,到底要与什么做斗争...
三千人啊...他谓然一叹。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算在里面?
他把册子合拢又关上,别说三千了,一个他都不能接受。
所以算数先生的担子好像又重了些。
“为什么奇异博士能一眼就找出那唯一的一,我还得一个一个算一个一个看啊,垃圾系统,到底行不行...”
带着这奇奇怪怪的碎碎念,皎月慢慢爬上井口,月光洒落在小木屋上。
屋里蹙眉安睡的女娃,门前彻夜静坐的白衣。
以及...山下那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少女。
凝光等了一夜,感觉自己刚合上眼,便被刺眼的光亮照醒。
她感觉枕头有些湿润,恍惚起身的时候,看到锅灶前坐着一人。
炉火烧得正旺,飘来阵阵米香,苏悯拿着勺子浅尝一口,回头笑道:“醒啦,起来喝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