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潮转身四顾,发现自己还身处在那个小树林里,一直都没有向前一步。
只有翠莲这个妮子还待在她的身边掉眼泪,布索布索的,一颗一颗。
她轻声哄道:“醒醒,快出来,我们到了。”
看着翠莲的眼皮微颤,她坐到冬至的身边,想问他是怎么发现此间奥秘的。
但只是稍稍微靠近,就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气从他身上散发而出。
“冬至哥!”她惊呼出声,眼中布满慌乱。
冬至没有回答,只是用简洁的话语说着:“走吧,你和她。”
夏潮蹲下身子,这才看到冬至的身体已经冻得像一块久经风霜的石头,磨去了棱角,磨去了五官,只剩一张空洞的脸颊,冰冰冷冷。
“不...”夏潮颤抖出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冬至开口说话了,就好像看到一条缝在他的脸上开合。声音迟缓又卡壳,就好像是回到了最初口吃的时候。
“雪好大,我被迷了眼,然后我就想,死了也无所谓的吧。我听见有人说,如果我死了,你们就能继续活,所以我就死了。”
他说话的时候,好像很不清醒,期期艾艾地。
“所以我现在是死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应该继续往前。”
夏潮突然猛地哭了出来:“不,我不要!我们不继续往前了,我们回家!我们不要了...好不好...”
她哭得梨花带雨,但是哭相实在是不好看,半张脸上的黑色丝线浮动,就像是蠕动的蛇群。
冬至似乎是在摇头,只不过动作幅度太小,看不出来。
他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能支撑我走到这里,但是,好像只要是和你们一起,我就觉得一切事情都有意义。
哪怕是春生,肯定也不会后悔他的选择,我也一样。
所以,你往前不往前,我都不会去左右你的选择。
只不过,我的结局已经写好了,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满意...”
他好像还在说些什么,说了些清白的冷气出来,但是夏潮和翠莲已经听不见了。
那魁梧憨厚的身子,就那样与那颗粗壮的大树融为一体,漫天的黑雨落下,在他的身上滴落,凝结。
很快就分不清一个人样了。
夏潮的眼神空洞,捏了把鼻子,转身就走。
这一走肯定很潇洒,比慢吞吞的冬至要快上很多,不像他说些轱辘话,还要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出来。
她又想笑,只是一咧嘴,就变成了无声的哀嚎。
等到树林重回寂静,只有沙拉沙拉的小雨声。
那树下的冬至睁开眼睛,发现漆黑的天空上,点缀着一点暖色的白。
是一把伞,很好看的伞,一把在记忆里无比熟悉的伞。
上面绣着两只鸳鸯,相互依偎。
他猛地转过头,看见自己的身后蹲着一道白衣身影。
冬至的嘴唇突然颤抖起来,练了那么多年的说话,在此刻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长大了,冬至。”那白衣先生对他说。
冬至点头,“嗯嗯!”他咧嘴笑起来,开心到只知道用音节来回复他。
白衣先生温和笑笑,“也辛苦你了。”
那明明刚被称作已经长大了的少年,眼眶突然就流下了两行泪水。
他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所以...先生...这么多年...一直在看着我...对不对?”
白衣先生说道:“那当然,我答应你们的事,可从未失言过。你也很棒啊,冬至,做得很好。”
少年轻声抽泣着,脸上却带着笑容。
......
雨还在下,不知道那棵树下的无名孤坟,有没有人会为他立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