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疯子站到操场上,看到最后一辆汽车扬起高高的泥巴灰,顺到土路,从东南两座山之间穿过去看不到了,才慢慢的车转(转过)来,轻轻的叹了口气,对留到操场上的莽哥他们九个说道:“恭喜几位,你们被搜索连的岳连长看上了,也就是说,在这三个月里,你们几个的训练成绩是这批新兵里面最好的;可以说,进搜索连,是缉私总队每个弟兄的梦想。但是,要想让岳连长满意,还要经过一番考验,从现在开始,你们要用两天时间,徒步赶到离这里一百一十里的独山营盘坡搜索连驻地,岳连长会在那里等你们。规则是:一、你们只能单独行动,每隔两个小时出发一个人,不得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一起行动;二、遇到任何问题都只能自己解决,可以使用武器,但不能杀人;三、你们只有四十八个钟头的时间,超过一分钟都不行。可以选择放弃。四、一旦被人抓住,就意味着失败。五、任何违规行为都将视为放弃,选择放弃或者不能按时到达的,都不能进入搜索连,由团部另作安排。希望你们把握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争取都能进入搜索连。就是这些,还有什么问题吗?”
说话的时候,平时一向惊咂鼓响(劲头十足)、龙精虎猛的梁疯子有些意兴萧索。九个人大眼看小眼看了一阵,先后回答道:“没有了。”
他们这才晓得梁疯子没有念到他们名字的原因,小声议论起来,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紧张,有兴奋,当然,更多的是欢喜;这意味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新兵营两百多人当中最好的;只有莽哥,脸上看不出啥子表情。
梁疯子看到莽哥他们没得问题,把他们带到屋头,几个正围到一张桌子打牌;梁教官从里屋里拿出地图和指北针,给他们每个人分了一套,教了他们啷个用,然后喊一个叫高忠勇的弟兄收拾一下,马上出发,其他人先回去歇哈儿,说到时间会喊他们。
从下午六点开始,每隔两个钟头,就有人来来喊莽哥他们当中的一个出发。莽哥是倒数第三个接到的通知,他早已经收拾好了,背包重新打了一遍,只留下一床铺盖、一条毛毯,还有几样个人的东西;噶日送给他的短剑,也插到腰杆上。接到通知,马上端起中正步枪,背起背包,顺到山路朝南方而去。
地图上显示,从红杉岭到营盘坡有三条路:一条是经翁台、甲定、白坡到铜鼓井,从铜鼓井一路往南到独山,再从独山往南到营盘坡,这是一条大路;还有两条小路,其中一条直接从太平山经贵人岩、猴儿山、疙瘩脑向东到营盘坡,这一趟全部是山路;另外一条则要绕一个大圈,即使体力充沛,一路顺利,四十八个钟头也绝对不可能赶到营盘坡,要想按时到达,只能在公路和先前那条小路中选择。
莽哥仔细考虑了一番,决定走大路,他的想法是,既然梁疯子把这回的行动称为考验,路上一定有人给他们出难题;按照常理,一般人会选择走小路,小路穿山越岭,躲起来容易一些;但是给他们出难题的人也会想到这一点,肯定早就做了安排,所以,大路说不定反而更安全一些;而且,走大路,一路上看得也远,遇到事情能够早发现。他的想法并没有得到烟杆他们的认可,都说如果当真是那样,岂不是太简单了。
但莽哥还是坚持他的想法,离开红杉岭,便顺着那条土路向南而去。走了一个多钟头,来到一个叫雷打坡的地方,这雷打坡,不仅是一个山坡的名字,也是一个村子的名字,坡很长,不陡,一条三、四尺宽的大路从坡上斜斜的往下,沿途零星的铺了些石板,路两边都是山坡,一边高,一边矮,坡上长满了青h树、松树、柏树和密密麻麻的杂草。坡底下,有一片竹林,大路从竹林中穿过去,直往肖家沟而去,雷打坡村就在这片竹林中。
这时,天已经亮了,薄雾像轻纱一样飘到半山腰,露水草尖树叶上滚来滚去,像一个个熠熠闪光的珠子,山村睡得安详而宁静,只有高一声矮一声的鸡叫,时不时的打破了这宁静,想要把沉睡的山村喊醒。
莽哥顺着大路下来,走进竹林,看到路边一家住户的屋檐下晾着衣裳和几根(条)白帕子,心里一动,到处看了几眼,没有看到有人,就跑过去,把衣裳、帕子全部收了下来,装进墙角边的一个背篼里面,背起背篼,扯起就是一趟子(意为撒腿就一阵猛跑)。到了肖家沟,找了个没得人的地方,把身上的税警服脱下来,从背篼里面挑了身合适的衣裤换上,找了根帕子裹在脑壳上,剩下的衣裳帕子跟税警服、背包全部卷成一坨,塞到一个青h树丛下,把枪也拆散了,跟其他几样丢不得(不能丢)的东西一起装进背篼,只把噶日送给他的短剑斜斜的插在腰杆上——反正枪也没得啥子用,里头是训练弹——又装了满满一背篼的干草败叶,这才背了背篼重新上路。
这些事花了他大概十来分钟时间,现在的他,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一个当兵的,更像一个捡柴的农民。莽哥收拾完了,继续赶路,一路上,没得人的时候,就直起腰杆一阵紧走,有人的时候,就放慢脚步,故意勾起腰杆(弯下腰),像是腰杆有啥子毛病一样。这样一来,果然诳过了好多人,不光是一般人,就连两队专门派出来找他们的当兵的,在大路上碰到他,也没有拿正眼看他一下,和他走了个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