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那书自然是重驰的秘密,他再提也只是让重驰难堪,他自个儿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萧重驰恭恭敬敬将茶水泡好,缓缓倒入紫砂杯中。
怀昱轻轻抿了一口,看着那摞他平生诗文的训诂集注,隔世的感慨颇深。
古往今来名人文章何其之多,这些封面精美纸质上乘的书册竟用来刊登他这个早逝太子的文章,倒也是浪费。
怀昱并不觉自己的文学造诣有任何的过人之处,中规中矩罢了。
见怀昱的注意力落在这摞书上,萧重驰悬着的心依旧没有放下。
“殿下可以看看这些,我看过的,这本书行文注解文采最好,封面和插图都是我画的,我曾经还给这个出版社投资过,也算是个合作伙伴。”
萧重驰从其中抽出一本递给怀昱看。
怀昱拿在手中端详,这书很新,摸着手感极佳,书封整体色调偏素雅,绘画着雨中飞檐下的一树芭蕉,画面充满动感,很是有风雅。
雨打芭蕉,的确风雅。
“重驰画工实属了得。”怀昱夸赞道。
他又看了其他的几本书,封面大多都很简朴,有的甚至于只有着作者书名和出版社名称小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装饰,应当不是同一个出版社出版的。
因为对比强烈,怀昱多看了手上这本《怀昱文集注》几眼。
别的书都以他的谥号昭懿为名,只是这本却以他的名字为名,这点也很让他觉得稀奇。
书名旁还有一行小字,他的名字和这本书的着作人并齐。
嗯?这种居然不是以真名着称,反倒还给自己取了个笔名?
因字体简化与他熟识的不一样,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将繁简字对上。
怀昱轻声念出了这个笔名:“无尘……”
尘?
落雨芭蕉,无尘……
怀昱脑海中突然闪现那个风寒初愈披着披风都要陪着他开窗听屋檐下秋雨打芭蕉的师弟。
想起那个依偎在他怀里脸色苍白眼尾通红的貌美青年,想起他那句:“只要有师兄在身边,逐尘永远不惧雨急风寒。”
不,只是恰巧都有尘一字罢了。
他师弟向来笨拙得紧,哪会出什么书,巧合罢了。
怀昱准备翻看,就感觉一道炽热的视线盯着自己,他抬眼一看,就看到萧重驰眼神躲闪着撇开了视线。
怀昱心中直发笑,重驰这是担忧他还想着他那宝贝书不成。
他坐直了身体,“那我找到书了就不多叨扰了。”
说着就站起了身。
见怀昱要走,萧重驰拿起那一摞书就要追上去。
“殿下,这些你不需要吗?”
怀昱回头瞧见他这殷切又忐忑的傻样,扬了扬手中那本《怀昱文集注》,笑着说:“还没到忘事的年纪,自己写的那几篇诗文尚且还是记得,看个一本也就罢了。”
“那好,我送殿下回去。”
怀昱拒绝了他,“重驰有要事要忙,不必相送。”
看着怀昱出门一路拐角进了卧室,萧重驰才赶忙将门给关上。
再次来到书架前,萧重驰将那本被他藏着掖着的书小心拿了下来,当再次看到这许久未见的书时,萧重驰还是忍不住面红心跳。
这是最初还没有扫黄净网前出版的一本未删减版《孤为将军解战袍》。
封面古早,出版已经有快二十年了。
这本书有非常明显的翻阅痕迹,可以看出曾经很受书主人的偏爱。
萧重驰回想起那边看书边…的少年时代,整个脖子都涨红了。
他当时买这书只是好奇而已,仅此而已,对,仅此而已,只是后来没忍住多次温故知新。
后来智能手机普及后存了电子档,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也就把书给随手放到这个书架只有他能够到的地方,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他亲自翻了出来。
还好没让殿下看见,不然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他的书房书架里放着一本被翻卷边了的小黄书,还是以他和殿下为原型而写的小黄书。
萧重驰将书藏到书桌抽屉里,又用几个文件夹盖上遮得严实,这次得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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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昱回卧室后坐在了阳台上的小秋千上,手上则是随手翻看着手中这本注集,而师父那本则是被他小心放到了桌子上。
阳光落在纸面上,怀昱能看到精致的国风插画在阳光下闪着光,一个个黑色的字迹在纸质纤维上跃动,怀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反而恍然间想起那些在藏书阁看书的艳阳天,想起和他总是形影不离的师弟。
从刚刚看到这个作者名时他就总是在想师弟,真是让他觉得无奈。
看不进去怀昱也就放弃了,将书合上后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封面。
重驰说他给出版这本书的出版社投资过,这个出版社叫什么名字?
怀昱在最下方找到了出版社的logo和名字。
“洛城念昱文艺出版社。”
洛城,念昱?
这个出版社名字让怀昱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这个出版社的名称。
上面显示出的信息让怀昱越看心跳得越急。
【洛城念昱文艺出版社成立于2030年,是以出版文学艺术类书籍为主的出版社】
出版社设立时间虽然尚短,但出版社获得的奖项不少,而且下面举例的图书名几乎全是和怀昱有关,有短篇合集也有小说发表,光是怀昱的诗集注解都有三个版本。
这个名字的确和这“念昱”一名完全挂钩。
当看完信息的最后一段,怀昱再次看了放在腿上的那本集册一眼。
他将书翻开目录后的第一页,上面写了一句诗。
“今夜祈川无雁过,月明偏向客边归。”
这是以前师父教授诗书时逐尘写的一句诗,他还记得师父当时的评价为“虽意境高妙,但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之作。”
他当时似乎只是笑笑,准备为逐尘辩解,但逐尘却扬声道:“怎说无愁?昨夜我梦见师兄远去,我怎么都寻不见,今日作此诗时愁绪万千,怎能说是强说愁?”
怀昱长睫轻颤,许久后敛眸不再去看。
这首只是课堂上的小练,除了他们师徒三人之外,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