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前饮弹自尽前会想什么呢?
他应该会想起村里连绵起伏的矮山,荒废的庄稼地,泡发的花生,以及那个杀人犯父亲。
左丘前经常坐在庄稼地里看对面的那座山,山峰让人感受到一种挺拔、力求至上的质朴之美。
种完地,他靠着树干问父亲:“山有生命吗?”
“有,咋没有?山上的树,草,老鹰不都是活嘞?”父坐在树荫下,黢黑的手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拿着草帽扇风回答他的话。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山,山本身。”
“山本身?山由石头组成,石头肯定有生命?孙悟空不就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这样说,石头会生娃?”他好奇的问。
面对这个童言无忌的问题,父亲明显愣了愣,不耐烦地脚边的木条踢到一边儿。
“滚滚滚,问你老师去。”
左丘前捡起地上木条在也在地上画,半晌听见头顶传来,“万物都有灵,咋?你老师没教过?”
“教过..吧我忘了。”左丘前低头又喃喃地说,“那座山太高了,山那边是什么还没见到过,好想出去啊。”
他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适着聪明伶俐的神色,正是孩童时期,对一切都好奇。
父亲狠力踩灭烟,默了一会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和尘土,说,“把锄头带上,回家。”
左丘前那个时候还没改名字,叫邹宇,和他玩得好的伙伴说他爹有文化,起的名字比一抓一大把的“王铁刚”“铁柱”的中听。
的确,他爹有点本事,说要把自己送到城里最好的初中学校。
村里的教室没有洁白如雪的墙壁,也没有明亮的电灯,有的只是布满裂痕、年久月深、发白的黑板,印着贫义工程字样...
谁不羡慕可以去少年宫,又能去动物园的和他同龄人,对吧?
父亲找村长说道说道寻个办法。
村里大多数人见过的最大的官是他们村长,父亲见到村长还要点头哈腰递根烟人家还不抽,摔门之前反被阴阳怪气一通,“能在农村上就农村上呗,只要肯努力,土窝子里还愁出不了一个金凤凰?我儿还在村里初中上嘞,我都没啥办法。”
父亲把烟又放回兜里,发愁回了家。有这个想法是因为小时候念过很多书,那个时期敏感,因为家庭原因只拿了个初中文凭,所以把这个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好在他不是悍父,做这件事情之前问过孩子的意愿,他不说话就当他是同意了。
十岁那年,父亲拉他去了鞭长骛远的盘明。
听父亲说新来的陈市长管理上很有一套,在盘明市区一连打造了好几个旅游景点和工业区,借势养出了不少富贾。
在来的路上,父亲说见家族里最富的人,这个人是父亲的一个堂哥,也就是远房亲戚。
他掂着从二婶果园里摘的新鲜果子,走在街上默不作声,顶着烈日可偏偏还得往前走。
“哎呀我来掂吧,越长大越没劲儿!”
邹仁从他手中接过水果,摸他头严肃地说,一会嘴甜儿点,该喊叔喊叔,该喊哥喊哥,听见没?”
“为啥非得去城里上学?在村里待着不挺好的吗?”左丘前边走边问。
“村里那个学校太破,指望它你只能考个烂高中,我指望着你考上厉害大学嘞!我都是为了你好。”
左丘前抿了抿唇没说话。
父亲又从路边的副食店买了条烟,很贵,一百块,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包的最里面的夹层里,看了看他又从口袋的红布里掏出几个钢镚儿,买了瓶冰矿泉水。
你一口他一口,解完渴沿着墙根继续走。
来了盘明 左丘前这才知道,什么是建筑,什么是小吃街,什么是街道,什么是房屋。
他惊奇地看着世界,如果真的能在这里上学,真好。
但是 ,大城市消费高,物价贵,手里的矿泉水一瓶都卖一块五,还没家缸里的水甜,不值。
两人到地方的时候,还特地在树荫下凉快了会,借着小区的水龙头洗了把脸。
父亲调侃说出了汗,身上味儿怕臭熏着人家。
...
“来福啊。”
两声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一见他们两个就笑,“是仁弟对吧,赶紧进来进来,哎怎么大老远还拿这么多东西。”
“来福啊,我来了。”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室内的装修光滑得照得出人影的地砖啦,华丽的墙纸,简直是拿钱往墙上贴,拿钱往地上铺了。就是只刷上白白的石灰看上去也亮堂多了,不再像泥砖瓦房那样阴暗、压抑。
“仁啊,我改名字了,现在叫邹远!邹远!”邹远忙不迭地解释着!
“走远,走远,你是要走多远吗,哈哈哈。”
他关掉电视机,嘈杂的声音消失留下两个尴尬的人站着,沙发上还有堆放的衣服,搞得父子俩不知道坐哪儿。
邹仁提前打过电话只会一声,这样的待客之道让他心里意会了几分,等沙发收拾干净,父亲用胳膊捣了下身旁的娃娃。
“叔!”娃娃低低喊了声。
“哟,孩子这么大了啊,是小宇我记得没错吧。”
“嗯嗯,宝盖头宇宙的的宇。”
“我知道我知道,上六年级了是吧?”
邹仁在旁边附和着,“对,小学刚毕业,该上初一了。”
“来,吃点水果,有提子,芒果,苹果,想吃什么吃什么哈。”
左丘前盯着面前精美的摆盘咽了口口水。
“小宇对芒果不过敏吧?”
“呃...”左丘前愣了愣才摇头,因为他还没吃过芒果,就连认出芒果都是靠排除法。
他下意识地盯着蛇皮袋,里面只装了黄瓜和苹果,边吃边想,那些东西一直闷着会生虫的吧。
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回过神时父亲已经把要说的事情说完了。
邹远“啧”了一声,叹了口气又挠了挠头说,“转学校,现在都是按学区房,按这个街道划分,你这个...恐怕不是件简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