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小林回复道:“嗯,知道了。”
许倩又问:“明天我们去哪里玩呀?”
侯小林想了想,回复道:“我们去爬山吧。”
“好哇好哇!”许倩立刻回复道,“明天几点集合?”
“七点。”侯小林回复。
许倩回复:“我一定准时到。”
“嗯,拜拜。”
侯小林关闭手机,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此时夜幕低垂,灯火辉煌。他抬腕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四十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张新宇的号码。
张新宇刚从洗手间出来,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
“张经理。”侯小林说,“我刚想去找您,您就给我打过来了。”
“怎么了?”张新宇问,“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不是,是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必须提醒您。”侯小林说。
“什么事情?”
“你今天喝的红酒,可能有问题。”侯小林说。
“有问题?!”张新宇惊讶道,“我明明没有喝酒啊。”
“是的。您喝的是柠檬水,但是我看那个红酒瓶子上也沾了柠檬汁,而且还是深褐色的。我担心你会感染。我建议您再仔细检查一遍。或者您可以直接去医院抽血化验。”
“好的。谢谢你的提醒。”张新宇挂断电话,急匆匆朝酒店大厅走去。她穿着高跟鞋,走得太急,差点摔倒,幸好扶住墙壁才站稳脚步。
侯小林放下手机,坐回了椅子上。他看了看手机,没有未读消息。
这时候,张新宇已经从大厅走了进来,她的脸色苍白,双唇紧抿。侯小林见状,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张经理。怎么了?”
张新宇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继续往前走去,走了两步之后忽然停下脚步,对侯小林说:“你送我去附近的医院吧,谢谢。”
“现在?”
“嗯。”
“好。”侯小林立刻掏出钱夹,“我付账。”
“不用了,我自己有钱。”张新宇推辞。
“那怎么行呢。”侯小林笑着说,“这是应该的。”
“你……”张新宇咬咬牙,没再说什么,跟着侯小林走了。
侯小林拦下一辆车,带着张新宇来到一家医院,交了费用,又带着张新宇去了检测科。
张新宇一路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侯小林只好安慰她道:“您别害怕,我们这些医疗专业的人都懂,不会出事的。”
“我知道。”张新宇答道,“我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种小事被吓成这样。”
“呵呵,没关系的。”侯小林说,“这不算什么大事。如果您实在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建议您还是去做个全身体检比较好。”
张新宇叹了口气,“好吧。”
做完各项检查后,医护人员给张新宇开了单据,让她把结果带回去。
侯小林说:“您先在休息室休息一下,我去办一下入院手续。”
“好。”张新宇说。
侯小林办完手续回来,张新宇坐在沙发上等着,看起来神态已经平静了许多。
侯小林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水,说:“您吃晚饭了吗?”
“我吃过了。”张新宇答。
“那喝口水。”
“谢谢。”张新宇捧着水杯,喝了一口。
侯小林说:“我陪您聊聊天?”
“嗯。”张新宇说。
于是二人便开始闲聊,侯小林问:“您今天有和朋友聚餐吗?”
“嗯,和一个朋友约了晚上去爬山。”
“哦,爬山啊。”侯小林说,“那个山风景很美,尤其是夜里,特别漂亮。”
“是吗?”
“嗯。”侯小林笑了笑,说,“您有兴趣去吗?”
张新宇摇头,说:“我不喜欢爬山。”
“哦。”侯小林说,“那您平时最爱运动些什么啊?”
“健身吧。”张新宇微微皱眉,说,“我以前挺喜欢健身的,但是现在……”她顿了顿,轻声说,“现在我只希望早点退休。”
“呃……”侯小林挠挠头说,“那您平时都喜欢玩些什么呢?”
张新宇犹豫片刻,抬眼望向窗外。
“这里有什么游乐园、商场、咖啡馆、网球场之类的地方。”张新宇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去逛一圈?”
侯小林听了,连忙说:“我哪敢嫌弃啊,求之不得。”
“那我们就去逛逛吧。”张新宇站了起来。
“哎,您慢点儿。”侯小林连忙扶住她。
张新宇笑了笑,说:“你真是一个绅士。”
“哈哈哈,您谬赞了。”侯小林谦逊地说。
他俩来到一家名叫“天使”的商场,刚一踏进商场,就感受到一股热情洋溢的氛围扑面而来。
商场里的装潢非常精致奢华,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品味与尊贵,令人不由心旷神怡。
“天使”是江城最高档的购物中心,也是江城最大的综合型商场,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娱乐休闲场所和购物活动。它既有超豪华的购物商场,也有超豪华的酒吧、游戏厅、餐饮等设施,而且商场里的环境极其优雅。当张新宇踏进来的时候,仿佛置身于某个艺术大师的画廊中。
张新宇挽着侯小林的胳膊,穿梭在琳琅满目的商铺间,两人边逛边谈论。
侯小林说:“咱们先买一张票吧?等会儿可以在门口集合,一块儿去游乐场。”
“我不想玩儿。”张新宇低声说,“我对那种东西不感兴趣。”
侯小林说:“您可以看电影啊!或者唱歌跳舞,或者打台球。”
张新宇摇摇头,“太吵了,我不习惯。”
侯小林想了想,说:“那您喜欢喝什么?红酒、威士忌、伏特加,随便您挑。”
张新宇说:“我什么都不想喝。”
侯小林有点无奈,“我看电影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要睡着,这是一种享受。”
张新宇微笑道:“我尽量。”
两人逛累了,就坐在休息椅上歇脚,准备看场电影再走。
电影院里人很多,灯光昏暗,放映厅里安静异常。侯小林找到靠墙的位置坐下,把座椅调整到适合观看屏幕的角度。张新宇却显得有些紧张。她拿着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用力灌了几口,脸色仍旧没见缓解。
侯小林转过身去看她,发现她似乎在发呆,于是凑近了一些,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张新宇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电影院里光线太暗,侯小林看不清楚她究竟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新宇突然伸手拉过他的袖子,低声说:“帮我把外套脱掉。”
侯小林愣了愣,随后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说:“我这儿有钥匙。”
张新宇点点头。
侯小林将张新宇的外套脱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递给她。
张新宇捧着水,一句话不说,继续看电影。
看完电影,二人出了电影院,走在繁华街头,吹着凉爽的夏风。
张新宇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路旁的一个摊位。
“您要喝饮料吗?”侯小林问。
张新宇没有理会他。她快步走到那个摊位前,指着摆在货架上的两罐啤酒,说:“这两罐啤酒卖吗?”
“卖啊。”店主答道,“五百八十元。”
张新宇付了钱,拎着两罐啤酒,默不吭声往前走。
“您……”侯小林跟上去,问,“怎么了?”
张新宇沉默许久,才低声说:“我觉得这啤酒不错,想买一些带回去给爸妈尝尝。”
“原来是这样。”侯小林恍然,拍了拍额头,说,“瞧我这脑子,怎么忘记了?”
张新宇抿嘴一笑。
侯小林看着她的侧脸,不禁怔住了。
她今晚化了妆,唇上涂着淡粉色的樱花唇膏,衬着雪白的肌肤,越发娇嫩可爱,像春天的桃花。
他的喉咙有些发痒,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张新宇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脸微微泛红。
侯小林说:“你看你,还说什么都不喜欢。我看你就是想买啤酒嘛。”
张新宇低下头,没说话。
侯小林牵起她的手,“走吧。”
张新宇的右手一僵,挣扎了一下,但是并未成功。
“你别动。”侯小林轻声说,“我就是想牵牵你。”
张新宇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只好任由他牵着,走向他停车的地方。
汽车驶离商场之后,张新宇忽然问:“为什么我刚才不拒绝呢?”
“因为我不想看你难过。”侯小林说,“我喜欢看你高兴,看你幸福,看你笑容灿烂。”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张新宇说。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侯小林笑了,“我喜欢你啊。”
“可是……可是……”张新宇犹豫半晌,说,“我不值得你喜欢啊,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
“不,你比我想象的更漂亮,更迷人。”侯小林握着方向盘,专注地看着前方。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美丽,如果非要我选择一个女孩子结婚的话,那就是你。”
张新宇垂下睫毛,双手交叠,不敢看他。
“其实,以我们的条件,根本就不需要谈感情。我也早就对你死心了,所以,你没必要担心自己会变成一个坏女人,而耽误了我。”侯小林笑道。
张新宇咬着唇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子驶入一处高档小巷,最终停在一家餐馆门口。张新宇抬眼望去,见这家餐厅装潢古朴典雅,四周绿树环绕,幽谧静美,仿佛世外桃源。
侯小林打开车门下了车,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张新宇下了车。他站在台阶下等待。张新宇迈上石板路,慢慢向他靠拢。侯小林朝她张开胳膊,等她走近,便揽着她的腰肢,一起踏上了台阶。
两人走进餐馆,侯小林推荐:“听说这里有几样菜很地道。我们试试?”
张新宇点点头。
侯小林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来,对侍者说:“两份牛排。七分熟。一瓶葡萄酒。再来一束鲜花。谢谢。”
张新宇拿起桌边放着的菜单看了一会儿,抬头问:“侯先生,我们……就吃这些吗?”
“当然。我请客。”侯小林说。
张新宇点点头,合上菜谱,对服务生说:“两份牛肉,六分熟。”
菜肴陆续端上来。
侯小林切了块牛排递给张新宇。张新宇接过,却又递给他。
侯小林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不用啦。我不饿。”
“侯先生不吃东西,哪里来的体力照顾我呢?”张新宇微笑着说,“你吃吧。”
侯小林无奈,只好接过她手中的刀叉。他把牛排塞到嘴巴里嚼了几下,然后吐出一块骨头,又夹了另一块送到张新宇嘴边。张新宇张开嘴,含下骨头,嚼了两下咽了下去。侯小林问她味道如何,张新宇说:“挺香的。”
“那就多吃点。”侯小林继续帮她布菜,“牛肉要趁热吃,否则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新宇点点头。
侯小林看着她,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很少跟男人相处?”
张新宇被戳破心事,脸颊一阵发烫,低头喝了口红酒掩饰尴尬。
侯小林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张新宇脸皮薄,不愿提及自己的隐私。
张新宇和他相处得很愉快。
虽然张新宇从来不曾表露,但是侯小林能够感受到,她确实很喜欢跟他在一起。
侯小林很享受这种温馨的时刻,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定格。
吃完饭后,张新宇收拾桌面,擦抹杯子。侯小林站在旁边看着她忙碌。张新宇抬起头来,冲他嫣然一笑:“侯先生,今天谢谢你陪我吃饭。”
“你太客气了,叫我阿涛吧,或者涛涛都行。”
张新宇迟疑片刻,点点头。
“你喜欢我什么呢?”侯小林问,“我长得一般,没什么特别优秀的地方吧。”
“没有,你挺帅的。”张新宇说,“我觉得你很亲切。”
“哦?”侯小林说,“那是不是说我脾气很好呢?”
“嗯!”张新宇说,“你平易近人,没架子。”
侯小林哈哈笑了起来。他拍拍她的肩膀,说:“好啦。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张新宇拒绝。“这附近离我家还蛮近的,就算步行也不用10分钟,我走回去就可以了。”
“这里距离你家远吗?”
“挺远的。我每次走路都会绕很久。”
“这里离你住处还有多远?”
“差不多三百米左右吧。”
“那我骑车载你回去好了。反正也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了。”
张新宇犹豫一会儿,答应了:“那麻烦你了。”
侯小林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头。夜风吹拂过张新宇的脸庞,带来丝丝清爽的凉意,她突然感觉整颗心都安稳了许多。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张新宇想起之前的谎言,顿时有点紧张,“我刚才说了,我是做销售的。”
“哦,是这样啊。”侯小林并未怀疑,“那你一直都在做销售吗?”
“不是。最近才转行的。”
“原来是这样。”侯小林说,“那你在哪里工作?”
“呃……就在城郊的工厂。”
“我看你穿衣服打扮挺朴素的,像是农村来的姑娘。”
张新宇抿嘴笑了笑:“是的,我是农村出来的。我爸妈都是种田的。”
“怪不得呢。”侯小林说,“难怪你的眼神儿这么清澈。”
张新宇的脸红了起来,轻声说:“我其实……不怎么爱说话,比较内向,怕说错了话惹人讨厌。”
“我倒觉得这样更容易保持纯真。”侯小林说,“不像有些女孩子,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动不动就说‘哎哟’、‘呀’、‘哼’。那样的女生,很假,很虚伪,让人恶心透顶。”
“嗯。”张新宇说,“所以我一般都不说话,也很少见别人。”
“因为不善于交流吗?”
“嗯。”
“你这个年纪,应该是最活泼可爱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爱说爱闹的女孩子呢。”
张新宇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我是个孤儿。”
“哦?”侯小林诧异,“你居然是孤儿?”
“嗯。我爸妈把我带到山沟沟里养大,供我念书。后来我考了大专,又读了高中。”张新宇低下头,“我一毕业,我爸妈就死掉了,我连墓碑都没来得及上。”
侯小林叹息道:“节哀顺变吧。”
“嗯,我已经习惯了。”张新宇微笑,“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我爸妈。”
侯小林拍拍她的背,说:“逝者已矣,节哀顺便。你放心吧,以后有我照顾你,你不会再受委屈了。”
张新宇愣怔了一下,低头说:“谢谢。”
“你不用跟我说谢谢。”侯小林摆摆手,“如果我能帮助你,我当然愿意。不过你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没关系,我理解的。”张新宇说,“你不用担心我。”
“嗯,那就好。我们快走吧,天黑了。”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踱步,一路上张新宇几乎不怎么说话。侯小林忍不住找些话题和她聊,却发现无论聊什么,她总是淡淡地微笑着听,从来不插嘴,甚至连表情都不会有一丝改变。
她越是如此,侯小林便越发怜惜她,觉得自己不仅没办法帮助她,反而令她伤心失望了。
两人走到张新宇家楼下时,已经晚上11点半了。张新宇说:“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上去了。”
侯小林说:“明天周末,你不休息吗?”
“明天我要请假。”
“噢,那好。”侯小林掏钥匙开门,“那你早点睡,注意身体。”
“好的,再见。”
张新宇站在门边等他进屋,侯小林忽然说:“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
“我知道啊。”
“那你知道我是干嘛的吗?”
“嗯,我猜到了。”
“那你告诉我。”
张新宇抿嘴笑笑,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侯小林摇摇头,说:“不可以,那太亲热了。我叫侯小林。”
“好的,侯小林,谢谢你送我回来。”张新宇冲他微笑致意。
“不用客气。我看你的包也破旧不堪了,不知道你买新的没有。要不我送给你吧?”侯小林递给张新宇一支钢笔。
“我的包不需要新的啦,已经很久没洗了,有味儿。”张新宇推辞。
“我这支笔可以送给你。虽然款式陈旧了一些,但也算古董了,是我爷爷留下来的。”侯小林将笔塞到张新宇手里。
张新宇犹豫片刻,接了过来:“谢谢你。”
“不用客气,那我就先走了。”侯小林转身离去。
张新宇盯着手里的笔,若有所思。
她打开房门,换了拖鞋,刚走出玄关,迎面碰到了一个陌生男人。这个男人长相俊美,穿着笔挺西装,看起来像个白领精英,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都斯斯文文的,看上去特别温柔。
“你好,你找哪位?”张新宇礼貌地询问。
“你好。请问是张新宇小姐吗?”
张新宇略感惊讶:“你认识我?”
“是,我叫沈牧舟,是张教授的朋友。”
“哦,原来是沈医生,幸会!”张新宇露出微笑,“沈医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牧舟说:“我想找您咨询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请坐。”
“不,我站着谈更合适。”沈牧舟指指沙发。
“好,沈医生请坐。”
张新宇泡了两杯绿茶端到沈牧舟面前,“沈医生喝茶。”
沈牧舟点头示意:“谢谢。”
“你好,沈医生。你想咨询什么问题?”
沈牧舟说:“我想问一问,你有没有做过试管婴儿之类的治疗方法?”
张新宇脸色顿时煞白:“你……你怎么知道的?”
“抱歉,我只是随便问问。”沈牧舟急忙说,“我并没有恶意,请您谅解。”
“我能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我曾经读过一篇关于试管婴儿治疗的文章。”沈牧舟说,“后来听说这种治疗方法有很多缺陷,比较难实施。”
“是的。”张新宇低声说,“确实存在不少缺陷,但是,成功率非常低,风险性非常高,所以很少有人敢尝试。”
“所以你才决定试试吗?”沈牧舟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笔记本电脑,“你应该还没有完全放弃吧?”
张新宇咬着下唇,沉默许久,最后缓缓抬头,说:“对。我希望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哪怕是一个畸形的也行。”
“为什么?因为你喜欢孩子?”
“是。我想和一个健康的孩子,从他呱呱坠地开始,陪伴他度过每一个童年,让他享受父爱母爱,而不仅仅是母亲的付出和照顾。”张新宇说,“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我愿意承担任何艰辛的苦楚。我甚至愿意用我的余生去补偿他。”
“我懂你的心情。我理解一个单身母亲对孩子的渴求,也理解你想要一个孩子的迫切心情。但我还是觉得,这个决定太草率了,你要慎重考虑清楚。”
“我很清醒,我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我现在的心态跟当初选择独立工作时一模一样,我不害怕失败。”
“但是……”
“我明白你想劝我的话。”张新宇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来的。我是一名优秀的心理医师,我知道什么样的病症是最容易诱导患者进入歧途的。”
沈牧舟叹口气,说:“张新宇,你真勇敢。”
“我是一个孤儿。我爸妈把我抛弃了,我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一直觉得,我就像一棵杂草,在无数的风雨中顽强地生长,然后被风吹折,再次生根发芽,最终茁壮成长,成为世界上最坚韧的杂草。我没有办法拒绝这种诱惑,也不能拒绝。”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呢?万一你没有怀孕呢?万一……”
张新宇摇了摇头:“我不需要考虑这个。这几天我反复研究了你提供给我的那份检测报告,虽然它并不算完善,但我依旧有信心可以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成功。”
沈牧舟说:“你不妨再等一段时间,或者我们约个时间,去医院进行详细的体检。”
张新宇轻轻摇头:“没有必要了,我已经决定了。”
沈牧舟皱眉:“你这样贸然决定,对自己未免太残忍了。”
张新宇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张新宇,我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沈牧舟严肃地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这将会影响到你未来二十年的人生。”
“我已经想清楚了。”张新宇说,“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走上一条不归路,我会尽我最大努力,保护好他。我相信他将来会感激我今天的牺牲。”
沈牧舟叹息:“你的心态我明白。其实我也一样。我很期待一个自由的生命。但是,我希望他能够平安快乐。”
张新宇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不赞同我的做法?”
沈牧舟笑了笑:“我不是不支持你,我只是认为,这些都需要谨慎再谨慎。你想一想,如果你真的生育了一个畸形儿,他的童年是幸福快乐的,还是痛苦挣扎的?”
“我会给他足够的爱,抚慰他内心的伤痛。”张新宇郑重其事地向他承诺,“请你相信我。”
“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沈牧舟问,“不会改变主意吗?”
张新宇点点头:“我非常肯定。”
“我还有一个问题。”沈牧舟说,“即使真的怀孕了,又能代表什么呢?”
张新宇微微怔了怔,说:“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的预产期没有推迟,你会在什么时候生下宝宝?”
“两个月左右吧。”
“那么,假设你顺利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你准备怎么处理?”
“呃,我暂时不打算把他送去孤儿院。我打算留在身边。”
“留在身边?你不担心会带给他不好的印象吗?”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张新宇低下了头,声音变得更加沙哑,“所以,我要用我全身心的爱来弥补对他的亏欠。”
沈牧舟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知道,张新宇这么做,一方面是出于私心,想要留住自己的孩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
张新宇曾经对他许诺过,愿意陪伴他到死。而她却食言了。这一点,令他既难受又遗憾。
张新宇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放心,我早就想好了,我不会勉强他。我只希望他能够健康快乐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让他感到孤单寂寞。”
“谢谢你,张新宇。”沈牧舟诚恳地说,“我替他谢谢你。”
“你不怪我吗?”张新宇忽然问。
沈牧舟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当然不会怪你。这和你无关。”
“如果我真的怀孕了,那么,你会娶我吗?”
“我不敢保证。但是,我会尽量尊重你的选择。”沈牧舟说。
“嗯,我明白了。”张新宇站起身来,“我先走了。我们有机会再见。”
沈牧舟点点头。
张新宇离开后,沈牧舟坐在座位上静默良久,拿出手机拨通了张恒宇的电话:“喂,张恒宇,我刚刚遇到了张新宇。”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要求我帮她做一件事情,”沈牧舟缓慢地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
“什么事情?”
“她希望我帮忙照顾她肚子里的孩子。”沈牧舟顿了顿,说,“我觉得,这可能会造成我的困扰。”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想留下自己的孩子。”沈牧舟叹口气,“我不知道她现在的想法是否正确。”
张恒宇沉吟片刻,说:“其实我觉得她挺聪明的。你看她提出的办法,不是挺合乎逻辑的嘛。”
“是啊,她说服了我。”沈牧舟轻轻笑了笑,“不过,这件事情还是有风险的。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张恒宇说,“我没有当父亲的经验。如果换成我的话,我估计会拒绝她。”
“为什么?”
“你别忘了,她可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怀孕的话,首先需要的就是丈夫的关爱,还要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还要教育孩子。你说说,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很辛苦的事情?而且,她还得考虑未婚生子会遭遇的流言蜚语,还得面对周围朋友异样的眼光……”
“可是,我不想失去她。”沈牧舟说。
张恒宇听出沈牧舟语气里的坚决,忍不住叹息一声:“唉……我知道你对她动了真感情,可是……”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甚至不清楚这份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愧疚。我觉得我并不适合当一名医生。”
“我倒觉得你挺合适。你是最合适的那个。”
“我……”
“我承认我不太懂这些感情上的东西,可是我觉得,你应该试着相信她,毕竟她曾经那么爱你。”
“我……”
“你想,如果她是骗你的,你岂不是被她耍得团团转?”张恒宇劝慰他,“你可别傻乎乎的上当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
“你想啊,我们都是从农村来的,都不是城里人。她家庭条件不错,长得漂亮,又会挣钱,肯定不缺追求者。如果她不是真的喜欢你,怎么舍得委屈自己嫁给一个乡巴佬?”
“或许……”
“行了。”张恒宇打断他,“你就按照自己的心思,把事情做下去吧。万一你觉得她不值得呢?反正以后你们还是陌路人,没必要纠结这些。”
沈牧舟挂掉电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眸。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理才算妥帖,但是,他知道,张新宇说得对,这件事情如果不解决的话,将来会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张新宇说得没错。她现在不是在玩儿欲擒故纵的把戏,而是真心实意地想留下这个孩子。
虽然沈牧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可是他却知道,张新宇是非常渴望做母亲的。
如果这个时候他告诉她,孩子不是他的,她会有多难受?更何况,这种事情越抹越黑,只会让两个人之间变得尴尬而僵硬。
沈牧舟深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烦躁不安的心情,拿起桌边的烟盒抽出一支香烟放进嘴里。
窗户开着,晚风吹拂而入。
沈牧舟低头看着烟头,火苗跳跃着。他用拇指按灭了烟头,抬脚踩熄。
这一天,他始终没有找到好的方式向张新宇表达歉意。
第二天,沈牧舟来到病房探视李佳。李佳的状态恢复得很快,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和昨天比简直判若两人。她见到沈牧舟便微笑着招呼他坐下,问道:“我今天吃了好多东西,特别饿。”
“你现在身体虚弱,当然要吃好一点了。”沈牧舟笑着说,“我买了排骨汤和猪蹄,等你醒了喝。”
“嗯。”李佳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皱眉问道,“沈医生,我刚刚听护士聊天,说我住院期间,你请假回了老家,怎么这次又来了?是不是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工作啊?”
沈牧舟连忙摇头:“没有的事。你休养身体最重要。”
“哦……那就好。”李佳松了口气,又问,“我住院的时候,没有影响你工作吧?”
“没有。”沈牧舟笑着摇头,“其他科室的手术早就完成了,我每天都有空闲时间。”
“那就好。”李佳说着,忽然轻轻咳嗽起来。
“你别急。”沈牧舟帮她顺了顺胸口,柔声安抚她,“医生说你的情绪起伏太大,所以肺炎加重了。再调整一段时间就好了。”
李佳点点头。
沈牧舟说:“既然已经康复,你就出院回家静养吧。”
李佳迟疑片刻,说道:“这……恐怕不行。医生说我要继续留院观察。”
“我会帮你申请减半病床的费用。”
“不行!”李佳立即拒绝,“我怎么能占医院的便宜呢?”
“你跟我还谈什么占便宜。”沈牧舟温声细语,“我只希望你赶紧好起来。”
“谢谢你,沈医生。”李佳叹息道,“我这辈子没欠过别人什么,唯独欠你的最多。”
“你先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伤就好。”沈牧舟站起身准备离开,“我明天再来看你。”
“沈医生!”李佳叫住他,“有句话我憋了很久了,不吐不快。”
“你说。”
“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医生。”李佳由衷赞赏道,“但是,你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跟张新宇在一起呢?”
沈牧舟顿了顿,说:“我们之前并不认识。我只是觉得,她挺坚强,也挺勇敢。”
“你的评价倒是很中肯。”李佳感慨道,“她确实是个很坚强的姑娘。”
沈牧舟走出病房,在走廊上遇到了侯小林。
“我来陪她。”侯小林说,“你先回去吧。”
“嗯。”
沈牧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张新宇刚吃完药睡着了。她侧卧在床上,露出白皙纤美的肩膀和锁骨,乌黑秀丽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恬淡安详,像睡熟了似的。
沈牧舟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睡颜。
侯小林给他泡了杯咖啡,端给他。
沈牧舟捧着杯子,沉默许久,才开口对侯小林说:“你去帮我办理出院手续,带她出院。”
“好。”侯小林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沈牧舟盯着张新宇看了许久,慢慢闭上眼睛。
他想起张新宇临死前那决绝的样子。
那是沈牧舟从未见过的模样,他记忆中张新宇一直是温柔的、善良的、包容的,她是一个充满爱心的女人,她会照顾病患,也会关怀病人。可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姑娘,竟然被逼得选择割腕自杀。这一定是她人生中最痛苦最悲惨的抉择。
沈牧舟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母亲,她究竟是什么样子?她的性格如何?她会做饭吗?她是否会照顾病人?她平时喜欢穿什么衣服?喜欢吃什么菜?喜欢吃什么水果?她的朋友是否真的存在?如果她知道自己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是否愿意见到自己?
而现在,沈牧舟终于知道,她会。
因为她活过来了。
她的妈妈没有抛弃她,而是将她送回到爸爸身边。
虽然她还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甚至无法移动一下指尖,但是,她真实地活着。
沈牧舟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眸。
他低头看着张新宇恬淡安详的睡颜。她的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嘴唇饱满微翘,像含苞待放的花瓣。
她就像一个纯洁美好的婴儿。
沈牧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她柔嫩光滑的脸颊。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侯小林推门进来,笑眯眯地说:“老大,手续已经办好了。我帮她把行李收拾好了。”
沈牧舟回过神来,说:“辛苦了。”
“哎,哪儿的话!”侯小林摆摆手,“嫂子的病比我重,我该做的!”
“嫂子?”沈牧舟愣了一下。
“是啊,我们都这么喊她。”侯小林乐呵呵地说,“她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偶像!老大你以后也得跟我们一样称呼她‘嫂子’哦。”
沈牧舟笑了笑,说:“你们随意就好。”
“那不成!”侯小林拍拍胸脯,“咱们都是当小弟的,哪能越级。老大,您以后也得喊我‘嫂子’!”
“我知道了。”沈牧舟敷衍地说,“我去看看她。”
两人往病房走去。
张新宇睡醒了。
“嫂子,你醒啦!”侯小林兴奋地凑到床边,“我是侯小林。你昨晚睡得好吗?今早我听护士说你睡着了,我还担心你不舒服呢!”
张新宇冲侯小林笑了笑,没有说话。
“别急着回答我,等嫂子休息好再考虑嘛。”侯小林说,“我不打扰你啦,老大有几句话跟你说。”
侯小林退了出去。沈牧舟握着张新宇的手,说:“你饿了吗?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张新宇摇摇头,用口型问:“你……”
沈牧舟读懂了她的疑惑,解释说:“昨天晚上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是个警察。”
张新宇瞪圆眼睛,表情惊讶极了。
沈牧舟又说:“我不是坏人。你不用怕我。”
张新宇眨巴着眼睛,仍然没有说话。
沈牧舟便继续解释:“我以前犯罪了,逃到这里躲避追捕。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只想陪着你,尽量减少你的伤害。”
张新宇点点头,用口型说:“谢谢。”
沈牧舟摸了摸她的头,说:“不用谢。”顿了顿,补充道,“你不用觉得愧疚,更不需要内疚。我并不恨你。”
张新宇的眼眶泛红。
她不明白沈牧舟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知道沈牧舟一定很难受,因为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在忏悔,多少人在痛哭流涕,却没有人站在原地等待救赎。她感激沈牧舟,即使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仍然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站在原地,等待她的归来。
沈牧舟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角,低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叫医生来检查。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或者让他们给你带来。”
张新宇点点头。
沈牧舟离开病房,找了侯小林谈话。
“嫂子怎么样?”
沈牧舟沉默片刻,说:“情况稳定。”
“太好了。”侯小林长松一口气,“我就说,嫂子一定会坚持下来的。我还从没见过她晕倒呢。我刚才吓了一跳。”
沈牧舟皱起眉头,说:“她的记忆力怎么样?”
侯小林想了想,说:“挺健康的,就是不会说话,不过我猜测她以前应该也不会说话吧。”
“嗯。我怀疑她是失语症。”沈牧舟说。
“失语症?”侯小林诧异地瞪大眼睛,“不会吧。”
沈牧舟叹了口气,说:“也许吧。”
侯小林挠了挠头,说:“不管怎么样,嫂子能恢复健康就是好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呢。”
沈牧舟点点头,说:“我会努力治好她。”
侯小林说:“那我回去了,老大。嫂子交给你照顾了。”
沈牧舟点点头。
侯小林转身离开了。
张新宇一直静静躺在病床上,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沈牧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盯着窗户发呆。
不一会儿,张新宇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沈牧舟。
四目相视,沈牧舟微微一怔,问:“新宇,你还认识我吗?”
张新宇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水。”
沈牧舟赶紧拿起杯子喂她喝了点水,把杯子放下之后,张新宇闭上眼睛休息了。
沈牧舟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颊,忍不住伸手轻抚她柔软的头发。
“新宇,你真勇敢。”沈牧舟低声说,“你是最勇敢的姑娘。”
张新宇安静地睡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位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姑娘端着托盘进来。她朝沈牧舟鞠躬,说:“您好,这是给您妻子换药的护士。”
沈牧舟点点头,示意她随意。护士走过来将托盘放下,熟稔地掀开被子,露出张新宇胸腹间狰狞的刀疤和血肉模糊的腿骨。
护士小姐看了两眼,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请您帮忙包扎一下伤口。”沈牧舟说。
护士小姐点了点头,动作麻利地替张新宇清洗伤口和涂抹药膏。
“疼吗?”沈牧舟关切地问,“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喊出来。”
“我没事。”张新宇平淡地说,“这点疼算什么。”
护士小姐给张新宇处理完伤口,打趣似的说道:“这么深的伤痕啊,要留疤了吧。”
“不碍事的。”张新宇说。
“你还真是乐观。”护士小姐笑眯眯地收拾东西,“其实你丈夫也挺帅的嘛。”
听到“丈夫”二字,张新宇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沈牧舟注意到了,心里莫名有些酸楚,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对了。”护士小姐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看向沈牧舟,“昨天晚上,你们家属在楼下吵架,我都听见了哦。你太太真是个好姑娘。”
沈牧舟点点头:“嗯,她确实挺好的。”
“哎……现在很少有这样的人了。你知道的,我这样做是为了你们好。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你们俩都要受牵连。”护士小姐说。
沈牧舟摇摇头,说:“谢谢你。但我觉得她没错。”
“你这人!我说的是事实好不好!”护士小姐有些急躁,“如果不是她当机立断,你早就死了!你们俩现在还有命活着?”
沈牧舟愣了一下。
“唉,我也是怕担责任。所以只好按照流程走了。”护士小姐抱怨道,“这种事情,谁碰上谁倒霉。”
沈牧舟哑口无言,半晌才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他顿了顿,“我会尽快跟警察沟通解决的。”
“警察?”护士小姐冷笑了一声,“你还指望警察?你们家属这么闹腾,人家警察还愿意搭理你?我告诉你吧,你们俩别再折腾了,就等着判刑吧!”
张新宇猛地睁开眼睛,愤怒地看着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被吓了一跳,惊讶道:“你醒啦?”
张新宇挣扎着坐起来,怒视着护士小姐。护士小姐被她瞪得心慌,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刚刚说什么?”张新宇咬牙切齿道。
护士小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说……你们别再折腾了……就等着判刑吧……”
张新宇的表情阴沉下去,一双眸子透出寒光,令护士小姐浑身颤栗。
沈牧舟站在床边,看着张新宇,说:“你先别激动。新宇,有话慢慢说。”
张新宇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后长呼出一口气。
她看向沈牧舟,轻声说:“我没事。”
护士小姐这才感到稍微安定一点,暗暗嘀咕:“真是吓死我了……”
张新宇扭头看向护士小姐,眼神凌厉。
护士小姐被张新宇看得背脊发凉。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讷讷道:“我……我先走了……”
沈牧舟拦住护士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张雪。”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需要你配合调查,张雪。”沈牧舟语速飞快地说道。
张新宇的手臂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又恢复平静,继续躺着。
“你们想调查什么?”张雪问。
“昨天晚上,我和我爱人遇害前后的时间差异,具体多久之内?”
“五分钟左右。”
“那么,你知道他们是从哪儿离开医院的吗?”
“应该是电梯。”
沈牧舟皱眉:“这么短的距离,他们没必要跑那么远去买水吧?”
张雪答道:“电梯门关闭的时候,他们可能在电梯里。”
“那他们去了哪里呢?”沈牧舟问,“电梯里有监控吗?”
张雪迟疑片刻,摇摇头:“因为这栋楼是三十年前建造的,电梯监控设备很老式,而且坏掉了,所以没有拍摄下来。”
“那就麻烦了。”沈牧舟叹了口气。
“警官,您不用担心。”张雪宽慰沈牧舟,“既然你妻子说,这次只是个误会,那就不是什么重大的刑事犯罪。我们会积极寻找证据,帮助你们洗脱嫌疑的。”
“嗯。谢谢你了。”沈牧舟微笑道。
张雪摆摆手,转身走出病房。
病房门被带上,沈牧舟看着张新宇,说:“你觉得这件事会是意外吗?”
张新宇低垂着脑袋,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会。”
“为什么?”
“直觉。”张新宇抬眼看着他,“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为什么?”
“直觉。”张新宇说。
沈牧舟苦涩地勾了勾唇角:“你真是个傻丫头。”
张新宇淡淡一笑,却忽然咳嗽几声。
沈牧舟连忙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胸口,轻柔地帮她顺气,说:“你现在还不能激烈运动。”
张新宇靠在枕头上,说:“我明白的。”她握住沈牧舟的手,说,“我不会再乱跑了。我会留在家里,照顾妈妈,等你回来。”
“好。”沈牧舟温柔地注视着她,“等我回来。”
“我等你。”张新宇郑重承诺。
沈牧舟俯下身,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
“我今晚留在医院陪你。”他说。
张新宇摇头道:“不行。你也受伤了,不能熬夜。”
沈牧舟说:“没事,我睡眠质量比较好。”
“那不行,你也要养精蓄锐,保持充足的睡眠啊。你明天还有早课呢!”张新宇坚决不同意,“你赶紧去休息,听话,乖。”
沈牧舟拗不过她,只得依言离开了病房。
侯小林见沈牧舟出来了,连忙迎上来:“怎么样了?她还是不肯吃药吗?”
沈牧舟叹了口气,说:“还是不肯。”
侯小林皱起眉头,说:“你给她做思想工作了?”
“当然。”
“她怎么说?”
“说了。”沈牧舟无奈道,“她非要等我回来才肯吃药。”
“唉……”侯小林无可奈何地说,“那她什么时候才肯吃药啊?”
沈牧舟耸肩:“不知道。反正现在劝是没效果了,只能慢慢哄吧。”
“你打算怎么哄啊?”侯小林问。
沈牧舟想了想:“这种时候,只能投其所好了呗。”
“什么意思?”
沈牧舟朝侯小林挤了挤眼睛,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张新宇坐在床边,翻看着杂志。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安详。
侯小林进入病房时,刚好碰见护士给她换吊瓶。
护士小姐看了侯小林一眼,便把输液架推到一旁,离开了。
张新宇闻声抬起头,看见侯小林站在那里,顿时脸色微变,随即又沉静下来。
侯小林走近床边,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的。”张新宇微微颔首,“麻烦你特意来看我了。”
“没什么,应该的。”侯小林微微一笑,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很好。”张新宇说。
“你需要多补充些营养和维生素。”侯小林说,“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我让护工按时送饭过来。”
“嗯。”张新宇轻声答道。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是侯小林从她细微的神态中察觉到一丝疏离。
自从张新宇醒来后,她对他的态度始终很冷淡,虽然偶尔也会跟他交谈几句,但大都是敷衍之词。
她不像以前那样热切了。或许是因为受伤太深,或者因为别的原因。
侯小林默默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苹果,削了起来。
“我自己来吧。”张新宇见状,伸手接过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了起来。
侯小林说:“这种小事哪儿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习惯了。”张新宇笑了笑,“我喜欢做这种小事。”
“这个苹果很甜。”侯小林剥掉皮递给她,笑道,“尝尝。”
张新宇愣了片刻,接过了苹果。
侯小林在床沿上坐下,说:“这次是个意外,我很抱歉。”
张新宇咬了一口苹果,含糊地说:“我知道。你不必自责。”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把实际情况告诉你。”侯小林诚恳地望着她,说,“我确定是有人陷害我。”
张新宇低下头,继续削苹果。她似乎并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
侯小林耐心地解释道:“这件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我信。”张新宇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看着他,“你没有必要骗我。”
“你相信我。”侯小林欣慰地看着她,“谢谢你。”
“不客气。”张新宇说,“毕竟你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嗯。”侯小林点头道,“扯平了。”
“那件事是怎么回事?”张新宇抬眸看向侯小林,“你仔细想清楚了再说,别急于判断,免得冤枉了好人。”
侯小林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冤枉人。”
张新宇点点头:“我相信你。”
侯小林沉吟片刻,说:“是这样的,昨晚……有人趁着我们喝醉酒,把我们绑上车带去郊外,扔在荒山野岭里。我醒过来以后,被绑匪用枪顶住脑袋,差点死在那儿。幸亏路上遇到一位好心人,帮助了我们。”
张新宇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是说,你被人绑架,险些丢了命?”
侯小林点了点头:“是的。”
张新宇的眉毛挑了一挑:“那是谁救了你们?”
侯小林摇摇头:“当时我被人蒙了双眼,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更加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了。不过……”
“不过什么?”张新宇追问。
“那个人的背影,倒是跟我记忆中一位老朋友有些像。”侯小林说,“可惜我当时被吓傻了,根本分辨不出来。”
“哦?”张新宇饶有兴趣地扬眉,“你认识的朋友?是男的吗?”
“是男的。”侯小林说,“而且他也姓侯。”
“这倒奇怪了。”张新宇皱着眉头,“姓侯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是你的兄弟?”
“不是。”侯小林摇摇头,说,“我们家族的人基本上都是单传,不存在什么兄弟姐妹。”
“那你怎么敢肯定他的身材轮廓和你记忆中的老朋友一样?”张新宇又问。
侯小林苦笑一声:“你忘了吗,我曾经跟踪过林天成。”
张新宇恍然大悟,随即又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怀疑是林天成指使人绑架我的。”侯小林说。
“为什么?”张新宇不明白,“你跟他无怨无仇啊。”
侯小林摇摇头:“因为他恨我爸爸夺走了他父母的遗产。”
张新宇闻言吃惊不小:“这是什么逻辑?”
侯小林说:“因为我爸爸比他优秀,他爸妈才会反过来帮助他父母。”
张新宇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呵……”
侯小林不解地看着她,她摆摆手:“算了,不提这茬儿了。”
侯小林笑了笑:“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只不过不太愿意往深处去想。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个林天成呢?”张新宇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进监狱了。”侯小林冷哼了一声,“他不仅害得我差点失去工作,还害得我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这笔账,我早就想跟他算了!”
张新宇轻咳了两声,“那个,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侯小林拍了拍额头,笑了:“瞧我,光顾着聊天了。”
两人走进电梯,乘着电梯下楼,来到餐厅。
张新宇点了菜以后,对侯小林说:“你刚刚说,是林天成找人绑架你们,然后嫁祸给你的。”
侯小林点点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从种种迹象表明,应该与我爸有关。他一直很恨我爸。”
张新宇叹了口气,“哎……这世界真乱。”
侯小林却露出一副自嘲的神情:“不,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更乱。你知道吗,在我们之前有人去调查过林天成。”
张新宇问道:“调查他干什么?”
“我不知道那人是怎么知道林天成这号人物的,但是那个人告诉我,林天成在几年前,就曾经参与到某次非法集资。”
听到这话,张新宇顿觉脊背一凉,感到莫名地恐惧。
林天成参与集资,竟然还能活到今天。那他得罪了多少人?这种人,简直就是社会上的毒瘤!
侯小林似乎察觉到张新宇的变化,于是转移话题道:“不过,我觉得这并不足以证明林天成是幕后黑手。毕竟,林天成的行为虽然有损阴德,但也没有违法。”
张新宇微微蹙起眉头,略显担忧地问:“那……你准备报警吗?”
侯小林苦涩地摇摇头,“不,我只是打算私底下报复他一番。不能拿着铁证去告他。否则,我也脱不了干系。”
张新宇叹息一声:“唉……你啊,心肠太软了。”
“心肠软?”侯小林苦笑,“不,这是我最致命的缺点。因此,我只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张新宇见侯小林不再纠结于此,便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事情。
二人用完晚餐,相携离开。
“等一下!”侯小林叫住了张新宇。
张新宇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侯小林:“怎么了?”
侯小林伸手拉过张新宇,把张新宇抱紧了怀里。
张新宇脸色绯红,嗔怒地瞪了一眼侯小林,却不挣扎。
“我……我喜欢你。”侯小林低垂着眸子,语气温柔,“我不想和你分开。”
张新宇心跳加速,“傻瓜,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
侯小林抬起头来看着张新宇:“我怕万一哪天你嫌弃我穷了,甩了我可怎么办?”
“不许胡说八道!”张新宇皱着琼鼻娇斥。
侯小林却不理会,“不行,我不放心。我要你亲口答应我,一辈子都不会抛弃我。”
张新宇看着近在咫尺的侯小林,心中甜蜜,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庞,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侯小林顿时心花怒放,搂着张新宇又亲了起来。
张新宇娇羞无限,连忙推搡着侯小林:“够了啦,再闹就要迟到了,快走吧。”
侯小林恋恋不舍地松开张新宇,“嗯。那咱们下周六见。”
张新宇俏脸通红,“好,拜拜。”
侯小林笑嘻嘻地跑出了餐馆,张新宇捂嘴偷笑。
张新宇回到家后,收拾好衣服洗澡换床单。
“叮咚~”门铃响了起来,张新宇擦拭湿漉漉的长发,打开房门。
“爸爸?你怎么来了?”张新宇看着站在门口的张东旭有些诧异,旋即笑逐颜开,“怎么?你不高兴见到我?”
张东旭笑骂道:“臭丫头,瞎说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张东旭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咦?我记得你说侯小林今天也在这吃饭。人呢?”
张新宇轻咳一声,解释道:“他有点事,提前走了。”
张东旭疑惑道:“他怎么突然就有急事先走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爸。你就别操心了。对了,我们家的保险箱钥匙你带来了吗?”张新宇赶紧扯开话题。
张东旭愣了愣,随即笑道:“带了带了,放在车上了。”
张新宇闻言,欣喜地跑到沙发上坐下,翘首期盼地说道:“爸,帮我开下锁。”
张东旭将钥匙交到了张新宇手里。张新宇拿着钥匙,按了半天才插.入锁孔。
“咔嚓!”一声,张东旭给张新宇开了锁。
“爸,你先进来坐。我去给你倒水。”张新宇说罢起身朝厨房走去。
张东旭看着张新宇的倩影,露出满意的笑容。
片刻之后,张新宇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白开水走了过来。
张东旭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笑道:“这水很烫,你慢点喝。”
张新宇点点头,乖巧地坐到一旁,静候父亲的教诲。
张东旭放下杯子,双手交叠在胸前,认真地盯着张新宇:“新宇,你现在长大了。有些话,爸爸也必须得说了。”
张新宇神色黯淡了下来,“爸……”
张东旭摆摆手,示意张新宇不用说下去。
“新宇,我知道你从小就听话懂事。”
“爸……”张新宇哽咽着,泪水夺眶而出,“我……”
张东旭微笑道:“但是,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如果你不改变态度,你就会受到伤害。爸妈绝对不允许你受到伤害!所以,你明白我们为什么坚持不让你和侯小林在一起了吧?”
张新宇默然无语。她清楚自己犯了错,更清楚自己犯的错误,远比其他人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张东旭缓了缓语气,继续道:“你们俩都太冲动了。你刚毕业参加工作,侯小林却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做了两三年销售,有了丰富的社会经验,处世圆滑,处理问题也相当冷静,这种人是很难被激怒的。”
张新宇抽泣道:“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
张东旭叹了口气:“新宇啊,爸爸希望你明白,爱情并非全是唯利益论。它是感性与理性的结合体。”
张新宇沉默了许久,才幽幽说道:“爸,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东旭满意地拍了拍张新宇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个聪慧懂事的孩子,爸爸不担心你。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爸爸的苦衷的。”
张新宇低垂下眼睑,掩饰住心底深处的悲痛,“爸,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这就好。”张东旭微微颔首,“我最近挺忙,等忙完这阵子,我请侯小林到家里吃顿便饭,顺便把你的事跟他说了。”
张新宇点了点头,忽而抬头问道:“那个人……他还好吗?”
“谁啊?”张东旭不禁皱眉。
“就是……侯小林。”张新宇咬了咬牙齿。
“哦。”张东旭恍悟道,“你是说侯小林啊。他没什么,我已经劝他放弃你了。我也找朋友打探了一下,他虽然谈过一段恋爱,但那时年纪还小,也算不得劈腿,只是分了手。他现在还单身着。新宇啊,既然你决定和侯小林划清界限,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换个男朋友,毕竟你还小,又刚出校门,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
张新宇摇了摇头,倔强地拒绝了:“我不想再谈男朋友了,我不想再伤心一遍。”
张东旭叹息道:“唉,我也不勉强你,但是,你得答应爸爸,遇见合适的人,就试着接触一下。至少,也得像你说的,不要伤心第二次。”
“我会考虑的。”张新宇点了点头。
“行。你忙去吧。”张东旭说完便站起身,离开了家。
张新宇送走父亲后,独自呆立在客厅里。她轻抚着脖颈间那条红绳上的玉佩,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侯小林推开家门,径直走向餐桌。
“爸,我回来啦。”侯小林喊道。
“你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了。”张新宇笑盈盈地说道,“今天做的是红烧鱼,香喷喷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好香呀!”侯小林夸张地叫道,随即伸筷夹了块肉塞进嘴巴里。
侯小林闭上眼睛,细细咀嚼了一番,赞道:“好吃!爸,你的厨艺越来越棒了!”
“呵呵……”张新宇笑着给侯小林盛汤,“喜欢喝就多喝点儿。”
侯小林笑嘻嘻地拿起勺子舀汤,“新宇,我看你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
“嗯。”张新宇闷声说道,“我爸跟我说了那件事。”
“你打算怎么办呢?”侯小林问道。
张新宇叹了口气,“爸妈都反对,我还能怎么办?”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试着接受他。”
“接受?”
“对,你们俩是青梅竹马,他从初中就追求你,现在好歹念高三了,肯定成熟了不少。你们之间还缺乏沟通。”
张新宇摇头,“不用了,我跟他……不可能的。”
侯小林愣了一瞬,“为什么?你不喜欢他?”
张新宇低下头,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我……不太喜欢他。”
侯小林怔住了,半晌才道:“是因为他曾经背叛过你吗?”
张新宇摇摇头:“我不记得他曾经背叛过我。”
“那为什么?你以前不是特别讨厌他吗?”侯小林疑惑道。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张新宇苦恼地揉着额头,“或许是我对他太过信任了吧。”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高一那年暑假,我和妈妈去旅游,路过一个村子。那村子很偏僻,附近连个旅馆都没有,我们只好住在乡民家里。那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没带钱包,于是就把自己穿剩下的衣服抵押给了村民。结果当天夜里我们被偷袭,差点丢掉命。那个人就是侯小林。”张新宇陷入了沉思,“我们醒来之后,他就一直守在我床边。他告诉我,他是因为救了我才变成残废的,他想报恩,所以才愿意留在我身边照顾我。我不相信他的话,但他坚持说是真的。他还说他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张新宇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那他后来为什么要离开你?”侯小林蹙眉道。
“他……他说他家人病危,需要钱治病。而且他家里还欠了银行几千万债务,他必须尽快筹集资金还贷款,否则家人就要坐牢。他实在走投无路了才离开我的。我当时就感动死了,原来在世上除了我妈妈之外,还有人这么关心我。我就跟他说,如果他真的很困难,我可以帮助他。结果他却哭了……呜呜……”张新宇哭泣起来。
“新宇,你先别哭。你慢慢说。”侯小林安慰道,“你仔细回忆一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嗯。”张新宇擦干净眼泪,努力回忆着,“那天夜里,村民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怪兽。它非常庞大,浑身漆黑,长满尖锐獠牙。它扑向我和侯小林,把我们吓坏了。幸亏我爸及时赶到,杀死了那头怪兽。”
“哦?”侯小林惊讶道,“竟然还有这种奇异生物?那村民是怎么知道有这种怪物存在的?”
“听侯小林说,村民家里供奉着一尊神灵。村民每逢祭祀节日都要焚香拜佛祈祷平安。有一次我们刚好碰见他在拜神灵。我们就问他为什么供奉神灵啊。他说他祖先在山里遇到这种怪兽,被咬伤了腿。后来祖辈将怪兽埋在了山里。等怪兽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原来如此。”侯小林恍然大悟。怪兽出现的地方是一片乱葬岗。那片乱葬岗是专门埋尸体用的,所谓“死者为大”,就是指的埋在那里的坟墓。
“这头怪兽既然这么厉害,那村民的祖先又是怎么杀死他的呢?”侯小林纳闷地问道,“据我所知,那个年代科技落后,枪支弹药更加匮乏。”
“我爸爸是猎户,虽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有火箭筒、冲锋枪这类武器,但是弓弩、匕首、刀具、棍棒,这些东西他都有。那天晚上我们跑到山上,看见侯小林手里拿着一柄木制弓弩射杀那头怪兽。”张新宇笑道,“那场景真是太精彩了!我爸爸当时就吓傻了,愣在那儿不敢动。”
侯小林也忍不住笑了。
“后来村民把这件事情报警了,警察来抓怪兽,侯小林和警察打斗时,不慎被怪兽抓伤了胳膊,流了很多血。”张新宇轻声叹息,“我当时就在旁边,看见他受伤了,吓得六神无主。”
“后来呢?”侯小林追问。
“后来警察把怪兽抓走了。”张新宇道,“当时我就在想,侯小林的父母要是还活着,他们一定很疼爱这个孩子。我当时就想,要是我也有一个弟弟就好了。我肯定会比他还疼他,还护着他的。”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要和他分手呢?”侯小林不解道。
“因为我后来觉得我根本配不上他。我从小娇生惯养,吃饭睡觉都由保姆伺候着,哪里做过家务?我甚至不会洗衣裳,不会煮饭,不会收拾房间,更何况是做家务?我根本就不适合跟他生活。我怕拖累他,所以才决定跟他分手的。”张新宇道,“后来我找了一份兼职,每天忙忙碌碌地赚钱,想早点攒够钱还他的债。”
“那他呢?你们最后没有复合?”侯小林追问道。
“没有。”张新宇摇摇头,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脸来道,“其实在我和他提出分手以前,我们俩已经分居两个月了,只不过我们一直瞒着彼此罢了。后来我偶尔想起这件事,才发现自己错了。我应该早点跟他坦白,或许就不会分手了。他那时候对我真的很温柔体贴,也很关心我。我当时觉得自己好幸福,我们明明相互喜欢,可是他一直隐藏着不说,我们俩就这样错失了彼此的青春和爱情,真的好遗憾。于是,我又偷偷去了他租住的屋子,想和他和好。可是……我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那里搬走了。”
“他搬走了?去哪里?”侯小林问道。
“我不知道。我问了邻居,她们说侯小林好几天前就搬走了。”张新宇叹了口气,“他搬走之前没有告诉我,估计也是不愿意跟我联系吧。”
侯小林皱眉:“难道你们俩吵架了吗?”
张新宇摇摇头:“我不记得我们吵架了。”
侯小林思索道:“难道他觉得你太娇生惯养,而他是农村出身,所以你们俩不般配,所以你们就分开了?”
张新宇苦涩地扯扯嘴角,摇摇头道:“这倒也未必。毕竟他也算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他的眼界应该比我宽广。或许他是觉得我们俩之间存在着差距,所以就选择放弃了吧。”
侯小林闻言,也陷入了深思。
他觉得侯小林和张新宇之间确实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如果侯小林真的嫌贫爱富,那么他和张新宇分手的理由并不充足。
“那你后悔吗?”侯小林又问。
“不后悔。”张新宇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只觉得自己好亏欠他。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我希望能尽量弥补他的缺憾,让他感到幸福。但是……我却始终没办法让他满意。我真的很笨。”
侯小林安慰道:“不要急着给自己压力。慢慢来,我相信你能成功的。”
“谢谢。”张新宇微微一笑,“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
侯小林和张新宇站起来握了握手。张新宇道:“今天麻烦你帮我录节目了。”
“不用客气。”侯小林道,“我们还有机会再次合作。”
“嗯!”张新宇露齿一笑。
下班后,侯小林刚准备回酒店,突然接到了夏晓的电话。
侯小林接起电话,“喂?夏晓?”
“师兄,你快来救我!我快被绑匪打死啦!”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夏晓哭泣的声音。
“什么?你在哪?”
“我在xxx路xx号xx楼xx单元xx户,呜呜呜呜……”
“别哭,别哭,我马上赶过来。”侯小林立刻挂掉电话,打车朝着夏晓说的地址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侯小林匆匆赶到了夏晓指定的位置。
侯小林看见夏晓被五六个穿黑色西服的高壮男人围在一张桌子边。那些人拿着刀棍,凶神恶煞的样子令人胆寒,显然是蓄谋已久的。
“你别害怕,我马上报警。”侯小林连忙掏出手机拨打110.
“呜呜呜呜……”夏晓吓得浑身颤抖。
侯小林按照夏晓的描述报完了警。然后他对那群人道:“我已经报警了,请你们先把刀放下。”
为首的男人冷冷地瞥了侯小林一眼,“等着吧,警察来了再说。”
侯小林看了一眼夏晓,“你别动,待在原地别乱跑,我过去看看。”
侯小林走到夏晓身旁,对那些歹徒道:“我劝你们别轻举妄动,不然我们报了警你们就跑不掉了。”
为首的男人瞪了侯小林一眼,“少废话,给老子闭嘴!”
侯小林忍着怒火,转向夏晓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我不认识啊,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夏晓吓得浑身哆嗦,“我就是去附近吃饭的,没招惹他们。”
“妈的!闭嘴!”那男人骂了一句,“再废话老子割花你的脸!”
侯小林怒视那人,冷冷道:“你敢碰她试试!”
“呵呵,你威胁我?”
“你现在就杀了她,然后再逃命!”侯小林盯着那个男人,“你可考虑清楚了,如果杀了她,你就逃不掉了!”
侯小林的威慑让那人迟疑了一瞬。
趁着这片刻的功夫,侯小林迅速夺走他手中的木棒,猛地往墙上砸去,“咚”地一声,木棍断裂,碎屑横飞。
“都特么给老子滚开!”侯小林吼道,“否则我弄死你们!”
侯小林虽然平时挺怂,但关键时刻还是非常靠谱的。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拿出硬汉风范来,震住这几个歹徒。
那几个歹徒果然停止了进攻,畏惧地退到了一旁。
“你想做什么?”侯小林冷静地问道。
其中一名歹徒道:“我们找的人是你朋友,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别插手。”
侯小林反驳道:“他是我们组的组长。”
“组长怎么了?你当组长难道不犯错误?你们组的组长犯错误,就应该有人替他承担后果!你既然不愿意离开他,那就代替他受罚吧!”
侯小林道:“我是不会离开他的,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为首的男人怒道,“老子现在就宰了你,我看你能奈我何!”
“你最好不要动!”侯小林冷冷地看着他,“你若敢伤害夏晓一根头发丝,我就算拼了自己这条命,也绝不饶过你!”
“哼!”男人阴险地一笑,“你以为你能保护她?”
侯小林紧盯着男人,缓缓地伸出手指向他,“你若敢动她,我就敢杀你!”
“好!你有种!”男人咬牙切齿地道,“你等着!”
男人带着手下迅速撤离现场,并留下了一辆摩托车,以防万一。
“师兄……”夏晓哭哭啼啼地走了过来,躲在侯小林背后。
侯小林安慰她道:“别怕,师兄会保护你。”
侯小林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站稳。
侯小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报警。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两辆黑色轿车呼啸着停在了侯小林面前。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推门走了下来。
“你是侯小林?”男子问道。
“是我。”侯小林道,“你是……”
男子摘下墨镜和帽子。露出一张英俊帅气的面孔,“我叫林旭阳。”
“哦,你是……”
“我听夏晓提起过你。”林旭阳道,“你们组长曾经帮过我。所以,我欠你们组长一个人情。”
“谢谢你!”侯小林连忙鞠躬道谢,“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不必谢我,我也只是顺便路过。”林旭阳摆摆手,“我现在送你们去医院。你们的组长怎么样了?”
“他被打昏了,还在抢救。”侯小林道,“麻烦您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吧。”
林旭阳点了点头,“行,上车吧。”
侯小林扶着张新宇坐上副驾驶,然后坐进了车厢内。林旭阳发动汽车,驶向了附近最近的医院。
半小时后,三个人赶到了医院。张新宇被送进急诊室检查身体,侯小林和林旭阳留在外面等消息。
侯小林见到了那位被抓来的男性小职员,此人姓杨名志勇。据说他刚毕业就被分配到了这家企划科,因为表现优秀,又勤恳踏实,所以很快就获得了上级领导的赏识。
杨志勇今年25岁,比夏晓大两岁。
夏晓对杨志勇印象颇深,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像那些人那样嘲笑她的人,而且还对她格外照顾。
夏晓一直觉得,杨志勇是个好人,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他总是默默关注夏晓,在夏晓需要帮助或者困惑的时候,他也会耐心倾听。
这次,杨志勇被人骗了钱,差点被砍死,幸亏他遇到了林旭阳。
林旭阳把他带到派出所协助调查,可惜他并没有证据。
林旭阳说,他怀疑是竞争对手雇人谋财害命,而他们之间的矛盾是由于杨志勇和张新宇共同追求夏晓引起的,他们认为杨志勇是威胁,所以才会采取行动。
杨志勇说,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每天兢兢业业地工作,从不招惹是非,却莫名其妙遭人诬陷。
林旭阳说,他已经报警了,相信警察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希望杨志勇能够早日恢复自由。
“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情的。”杨志勇道,“谢谢你们。”
“举手之劳罢了。”林旭阳淡淡道,“如果有需要,你随时联系我。”
张新宇被检查完之后送了出来。她脸颊红肿,眼角流着泪痕,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你怎么样?”侯小林握住张新宇冰凉的手问道。
“我……”张新宇摇摇头,“我没事……”
“先跟我回去休息一晚。”侯小林说道,“明天再想办法。”
张新宇迟疑地看了侯小林一眼。
侯小林轻咳一声道:“我不是坏人。”
张新宇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道:“嗯……谢谢你……”
侯小林拉住了张新宇的手,将她扶上车。
侯小林把她带回了宾馆房间。
“你先躺下休息。”侯小林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我去买点吃的。”
张新宇低着头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跑掉的。”
“我当然知道。”侯小林微微一笑,“你先睡。”
侯小林出了门,乘电梯来到酒店一楼大堂,找服务台询问了一番,买了点儿粥和菜。
回到房间,张新宇正靠在床头,怔怔地发呆。
侯小林走过去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先吃点东西吧,填饱肚子再慢慢想。”
张新宇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拿起勺子喝了几口粥。
侯小林坐在床边看着张新宇吃饭,道:“我们明天去哪儿玩?”
“明天我请假吧。”张新宇叹了口气,“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待在宾馆,什么也帮不上你们。”
“没事儿。”侯小林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张新宇沉吟片刻道:“我有点饿,想吃点儿宵夜。”
侯小林笑了笑,“好啊,想吃什么?”
“你看着安排吧。”张新宇说,“我想吃火锅。”
侯小林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吧,去超级辣的那家店看看,那家店味道特别棒。”
张新宇点点头,“嗯。”
二人离开酒店,打车前往距离不远的超级辣火锅店。
路上,张新宇忽然感慨万千,她长叹了一声道:“我真没用……连累你们了。”
“说什么傻话呢?”侯小林说,“你要是真有什么事,我也脱不了干系,你别想太多。”
张新宇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这事儿怪不到你们头上,那伙人是冲着我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冲你来的?”
“我……猜的。”张新宇顿了顿,“他们的目标是我。”
“这不是废话吗?你是我女朋友,他们肯定是冲我来的!”侯小林皱眉道,“难不成还有人敢冲我来?”
“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呢?”张新宇道,“你别管我了,我没事的。”
侯小林道:“你不许乱跑,就乖乖等着。”
张新宇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火锅店,侯小林直奔二楼包厢,张新宇则去了一楼的大厅。
大厅里很安静,张新宇环顾四周,寻找林旭阳。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音乐,抬头向舞池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群人围在舞池边唱歌跳舞,其中一个穿着白色衬衣黑裤子的青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似乎刚刚结束了演唱,正在鞠躬致谢。
张新宇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林旭阳的样貌。
她朝着舞池走了过去。
此时,侯小林正在跟另一位男士聊天。他见张新宇过来,对那位男士歉意地笑了笑,走过去牵起张新宇的手。
“你怎么来了?”侯小林问。
张新宇道:“我刚才看见一个很像林旭阳的人,就跟过来看看……”
侯小林闻言一愣,“真的?”
张新宇点点头,“嗯,很像。”
侯小林转头向舞池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青年站在那里鞠躬致谢。侯小林认出了他。
那个青年不就是他们在警校时候班里的教官——李浩峰吗?!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以歌手的身份出场!
侯小林心底涌上一股巨大的震撼,他抓紧张新宇的手腕:“他叫什么名字?”
张新宇摇了摇头,“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根本没有露脸,不知道他叫什么。”
“那你是怎么确认的?”
“因为我记忆力比较好。”张新宇指了指自己的左眼睛,“我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侯小林松了口气,“那就好。”
“怎么了?”张新宇疑惑道。
侯小林摇摇头,“没什么。”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对张新宇说,“咱们走吧,不要在这里久留了。”
张新宇点点头。
他俩快步走出了火锅店。
“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张新宇奇道,“看见林旭阳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侯小林深呼吸了一次,勉强平复了一下情绪,道,“我不能跟你透漏我们以前的关系。”
“嗯,我理解。”张新宇道,“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愿提及过去,我可以理解。”
“不仅仅是过去。”侯小林轻声道,“我曾经犯过错误。我不希望我在乎的人再受到伤害。我们必须尽量保持隐蔽,否则被有心人盯上的话,恐怕……”
“你是担心我的安危?”张新宇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当然相信你。”侯小林握紧她的手,“我更担心我自己。”
张新宇沉默片刻,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绝不给你添麻烦。”
侯小林微微一笑,“不要胡思乱想,吃饭吧。”
侯小林带着张新宇找了一间包房,把菜单递给她,“你看喜欢吃些什么?”
张新宇随便翻了几页,又合上了菜单,道:“随便吧,我都行。”
侯小林笑了笑,“我也随便。”
服务员将涮菜端上桌后,侯小林给张新宇夹了块羊肉,“尝尝这个。”
张新宇点点头,低头细嚼慢咽地咀嚼着。
侯小林喝了一杯啤酒,问她:“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或者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
张新宇顿了顿,道:“倒也有些感冒症状,但并不严重,睡眠质量也挺好的。我每晚都按时吃药。”
“如果是感冒,应该没法继续在家休息吧。”侯小林道,“我建议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是其它病例就算了。”
“没事的。”张新宇道,“我会调整饮食习惯的。”
“你的饮食习惯很健康。”侯小林道,“既然这样,我也不用太过操心。不过你还是得抽空去趟医院,不然我始终不放心。”
张新宇听出侯小林语气中的郑重,点了点头,“好的。”
两人边吃边聊。
张新宇问道:“林旭阳现在在干嘛呢?我听说他在电视台工作。”
“是啊。”侯小林笑了笑,“他现在是《新闻》栏目组的主编。”
张新宇恍然道:“难怪了。”
侯小林道:“你今天看见他,就是因为看见他在参加节目录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