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行至万华宫外停了下来,自轿子里走出位深蓝色衣衫的妇人,她望着万华宫的牌匾后才踏进宫门。
守在东配殿门口的仪御婉见到妇人走进来,急忙下了石阶,过来搀扶。
徐丞相的环娘张盼红边走边说道:“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啊。”
“姨娘,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快进殿中吧。”说着,仪御婉搀扶着她进了东配殿。
还未落座,仪御婉就已经开口道:“我与姨娘有体己话要说,你们先退下吧。”
落了坐,仪御婉瞧着张盼红轻问道:“今日瞧着姨娘有些憔悴,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
张盼红搓着手,始终没有说话,飘忽不定的眼神中有些不大自然。
“姨娘,有什么事就说吧。”
见她如此,仪御婉自然是有些焦急,面上虽是平静,话语里确实急促了些。
“瑜儿啊,我发现夫人总往宫里跑,原本以为她是进宫劝和敏公主的,可是听说她送了两名姿色不错的女子入宫,我怕是……”
她怕徐夫人是要将这两名美人献给皇上。
仪御婉轻敲着桌子,目光淡淡的,许久才道:“我想她还不至于这么蠢吧。”
“瑜儿,你这是什么意思?”张盼红不解地问道。
仪御婉莞尔一笑过后,看向张盼红说道:“姨娘,你不必担心。我初得盛宠,夫人忙不迭地送来美人,难免会落人话柄,她不会那么做的。”
“可是我看那两个小姑娘长得实在俊俏,若不是想献给皇上,送她们入宫做什么?”张盼红有些着急道。
“我猜有两种可能。”仪御婉略思索后说道。
“哪两种?”张盼红忙问。
“如果真的是奔我而来,想必会以给我添加宫女为由,日日放在身边,皇上见了必定喜欢,也可以监视我。不过,送到宫里直接让姨娘带来就好,她未免舍近求远了。”
说着,仪御婉想想又道:“二公主整日里和大弟吵得不可开交,她回宫了,可是那些花枝招展的小丫鬟还在府里,若是遣走,又怕她们出去乱嚼舌根,所以把她们送来服侍二公主。”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和敏公主的确骂过她们天生狐媚样。”
仪御婉端起茶杯,余光扫到张盼红后,摇了摇头,轻抿了口茶后,放下茶杯对张盼红说道:“姨娘啊,父亲从前最在意你,可是你却总是把无端揣测的话说给他听。男人嘛,总是喜欢捡好听的话听,那些妇人间的明争暗斗不能指望他做主的。”
“夫人害了我儿绝对不是无端揣测。”张盼红愤愤道。
“那你有证据吗?”仪御婉冷冷问着。
张盼红低着头,小声道:“证据倒是没有,可是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既然无凭无据,那落到父亲耳朵里就是无理取闹。”仪御婉轻叹了口气后,又道,“本来仗着父亲对你的怜爱,你可以好好把握机会的,为什么要和自己的男人闹呢?”
那样不是越推越远了吗?不止张盼红不懂,就连沈丽心也不懂。
仗着自己是受害者,整日里吵着让别人给自己做主,好在沈丽心是二公主,有淑贵妃撑腰,不然像张盼红,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也正因为她是二公主,她再不肯收敛,继续闹下去,将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人尽皆知的时候,只怕是要沦为别人的笑柄了。
仪御婉是最希望他们闹下去的,却也是最怕他们闹下去的,身为徐家的人,自己过得不好时,不见他们帮衬,可是他们若出事,却会波及到她,当真可笑。
夜半,沈莹玉的殿门被人轻敲,阿满睡眼惺忪地出门后,忙慌慌地回来唤醒了熟睡的沈莹玉。
“大公主,快醒醒,皇后娘娘让您去正殿。”
沈莹玉囫囵地穿着便衣去了正殿。
入了正殿,陆皇后正坐在床上笑望着她,同时遣走了众人。
沈莹玉来到陆皇后的床边,静握着她的手,瞧着她柔和的目光,心里觉得很痛。
“玉儿,母后不能再陪着你了。”陆皇后仔细瞧着自己的女儿,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母后,您不要胡说,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傻孩子,哪有人会真的长命百岁。”陆皇后抬起手,摸着沈莹玉的头发,想着当初她还是孩子时的模样,一眨眼竟然长成大姑娘了。
“太晚了,元旺在碧彰院就不叫他了,母后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沈莹玉抬头看着陆皇后,不住地点头道:“母后您说,儿臣都牢牢记着。”
“库房的东西,本宫都派人清点过了,有详细的单子,你和元旺一人一份,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就当做你们以后婚嫁的彩礼嫁妆。”
见沈莹玉含着泪点着头,陆皇后继续说道:“元旺自幼丧母,本宫对他疼惜,纵得他脾气大,戾气重,无法担得起大事,若来日他想去争大位,本宫不求你去劝他放弃,也不指望你去帮他,只盼着他若胜了,你能帮他稳固地位,他若败了,你能护他周全。”
沈莹玉能听得懂陆皇后话语里的意思,沈元旺去争,她可以静观其变,绝对不可以插手,因为他嬴了是靠他自己的本事,说明他有能力,如果他输了,没卷入浑水的自己还可以保护他。
陆皇后是怕他们姐弟联手,若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不参与至少是给沈元旺留了后路。
沈莹玉点了点头,一滴泪划过脸颊,她有些哽咽道:“女儿记住了。”
“还有景微是个好孩子,本宫相信他能好好照顾你的,至于其他的你就不要再念着了,本宫告诉过你的,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让你难过,那个还灯人不一定能给你照亮。”
“母后,您都知道?”沈莹玉不可思议道。
“阿满是个胆小的,哪里敢瞒着本宫,本宫清楚你们不会长久,便让你看看他的真面目。”
原来,陆皇后什么都知道。
瞧着惊愕的沈莹玉,陆皇后笑了笑,唤来寸羽为她更衣。
深褐色布满金丝绣牡丹百褶长裙,着在淡蓝色素锦衣衫外,外罩宽袖水蓝色对襟九凤缠绕牡丹长衫,脚踩蝴蝶飞舞履。手腕上戴着花开牡丹暗底龙凤呈祥金镯,颈上戴着龙纹金锁,发髻高挽,六支金流苏簪子插在发髻上,又戴上凤冠。
透过铜镜,她莞尔笑后,嘱咐沈莹玉和其他人离开,天不亮不要走进来。
沈莹玉是被寸羽拉走的,她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回头看着带着笑容的陆皇后,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她的母后就要离她而去了?
不!沈莹玉喊了出来,她挣脱开寸羽,冲向陆皇后,跪在她脚下,抓着她的裙摆,泪如雨下,大哭道:“不,我不要你走。”
陆皇后也是面露失落,俯手摸着沈莹玉的发丝,对着寸羽说道:“将大公主带走吧。”
回到西配殿的沈莹玉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她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正殿内灯火通明,她眼瞧着烛火越来越暗到油尽灯枯,泣不成声的她慢慢坐在地上,抱着膝慢慢地睡去。
清晨的太阳才露出一丝光亮,跪在殿门口的寸羽急忙起身,忍着膝盖的痛,推开殿门。
其他跪在身后的宫女也跟了进去,寸羽率先喊了句“皇后娘娘薨了!”
接着凤鸾殿内哭声四起。
沈莹玉也被吵醒,她心中猛痛,起身拍打着殿门,却发现之前落的锁已经被打开,她冲出殿内,奔向正殿,入了正殿,看着陆皇后,立刻跪了下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不多时,昭仁帝也赶来了,其他妃嫔也陆陆续续地赶到。
陆皇后的丧仪很是体面。
昭仁帝亲定谥号为昭贤皇后,于他而言陆皇后是贤妻也是贤后。
沈莹玉守在陆皇后的灵堂前,始终都没有离去,就连沈元旺也一直都在,姐弟俩难得待在一起这么久,却彼此无言。
庄安和有些担忧沈莹玉,进门后陪着她跪了一会儿,又说了些宽慰的话后,徐怀瑾也来祭奠昭贤皇后,也是劝着沈莹玉。
然而在看到沈丽心走进来后,徐怀瑾则是无奈地跟着沈丽心一起走了。
同时庄安和也被沈莹玉劝走了。
有他陪着,于理不合。
昭贤皇后的丧仪结束后,伴随着一场雨雪交加的夜晚,沈莹玉却染了风寒,白日昏昏欲睡,夜晚又难受得睡不着,连续几日,日渐消瘦。
卧在床上的她,总能见到庄夫人来探望,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庄夫人也是默默无声,只是陪着沈莹玉,有时候怕沈莹玉嫌苦不肯喝药,还给她准备了甜羹,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沈元旺也来瞧过她,只是嘟囔了句,“女人就是麻烦。”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不过却不断地送来补品。
而沈元暄则是时常跑来陪沈莹玉。
她病中不出门,从来来往往探病的人口中,听说了宫中的近况。
现在宫里的事务又由淑贵妃掌管,惠妃和颖妃协理,顺嫔和裕嫔从旁协助,据说是井井有条,后宫众人都很是满意。也有人猜测淑贵妃会是下一任皇后,毕竟贵妃只有她一人,又有掌管六宫的权利。
而沈丽心也没有再闹,在徐夫人左劝右劝,徐怀瑾三请四请后,回了徐府,安稳地过起了日子。
听说京中已经下起了大雪,下了很久,雪过了小腿深,沈莹玉闲在西配殿许久,想出去看看,可是阿满和酌儿拦着她,不敢让她带病赏雪。
“我多穿些衣裳便是。”
“大公主,就算您披上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再戴上帽子,拿上暖炉,奴婢也不敢让你出门。”酌儿为难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