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北棠以为这个偏僻幽静的湖有自己主子来就不错了,根本没想到还藏着个人,“你哪个宫的!怎么不吭声!”
对面的少年此时还低着头,眼前偏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笔直的站姿和声音中看出恭敬,“这位姑娘见谅,下属在这里洗衣服,没注意到二位,冲撞了实在抱歉。”
“什么二位,这是十公主!”
少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又什么反应,只是听到之后又跪地行了个侍卫礼,全程反应与其说是恭敬不如说是冷漠。
北棠看见这个少年行的礼不是宫中太监的礼,而是单膝跪地一拳叩地一拳放在心口的侍卫行礼姿势,不禁皱起眉头,“你是哪个宫的侍卫?”
“下属狩鸦庭三等暗卫芥草,无意冒犯了公主,罪该万死。”
桓添玉看着不远处的河对岸略显瘦削的少年,他此刻比当年她在宫外遇见时更为狼狈,北棠看不见,但她的目力足可见,这人胳膊上短的只及小臂的粗麻布上衣下遮不住的伤,甚至在刚刚行礼间,也依稀可见他脸上的血痕。
这个可怜却冷漠的少年便是上一世桓添玉牺牲了的亲兵长,也是南桂的丈夫,此时还叫芥草的希夷。
上一世桓添玉遇见芥草时,已是她第二次出征之前预备封将之时,那时宫里削减开支,狩鸦庭要淘汰一批没有用的暗卫,希夷便这样被派去执行一个有去无回的任务,逃跑被追杀之际恰好撞上了桓添玉的马车,桓添玉出身苦难便对这个浑身是伤的暗卫心生恻隐,用自己的身份替他瞒过追杀的人。
把这个暗卫带走之后,桓添玉本着人才不可多得的态度传人给他医伤,也渐渐知道了关于他的故事,暗卫本名叫希夷,狩鸦庭受训时会给每个人新编名字,他那一批都是花草名,所以他叫芥草。
狩鸦庭里都是外面买来无父无母骨骼适武的孩子,希夷被掌事师傅看中选入狩鸦庭的时候是整个庭中年龄最小的,即使年龄最小他也看不惯狩鸦庭背后的阴暗,暗卫之间的辱骂欺凌,师傅的趋炎附势,主子之间的勾心斗角。
他更不喜欢自己被新赐的名字芥草,微如草芥。
狩鸦庭给暗卫取名就是这样,越是卑微随意越好,从名字上就提醒暗卫这一生都是主子的影子,不配一点点自由和尊重。
所以他在狩鸦庭里藏拙且不合群,就这样在他之后来的一批暗卫都能出师分配给主子了,他还在狩鸦庭里,渐渐就因为瘦小被人拳打脚踢地欺负,被指使倒尿洗衣服干杂活,有时因为习武的缘故还会被别的杂役处叫去帮忙。
就比如现在,月明星稀之时他还被狩鸦庭里的其他暗卫使唤出来帮他们洗衣服。
桓添玉看着对面行礼的还是少年的希夷,心中不自觉涌上一股悲凉。
她想把自己的暗卫从是个定时火药的阿情换成后来深得她倚重的希夷,上一世希夷在某次闲聊中说起他在宫中思念亡父亡母的时候,便会经常来这个人迹罕至的月牙湖,月牙湖相当于他的秘密基地,只有在这里他才会感觉自己仍然是父母疼爱的孩子希夷,而不是变成孤儿进入狩鸦庭中被人随意欺负的暗卫芥草。
“起来吧,本公主不是那般嚣张跋扈的人。”
这一世她要顺着原来的记忆提前去寻找那些上一世里她珍重、倚重的人,像逃离自己的痛苦一样尽可能地提前拯救他们。
桓添玉今日出来的目的达成,便准备打道回府,而回宫的脚步却略有些沉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今日重生,得见那些当初早就死去的人,她不清楚自己是犹在梦中还是这些人提前投胎已经轮回。
清楚的只有她面前脚下的路,即使布满迷雾危险重重,她也得坚定地走下去。